出租车停在城郊废弃工厂门口时，仪表盘的时间刚好指向晚上八点。夜风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裴星冉裹紧风衣，右手悄悄攥住了藏在袖口的录音笔——那是早上出门前，助理额外给她的备用款，体积比上次的更小，藏在腕表夹层里刚好不显眼。
工厂的大铁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极了老电影里的惊悚桥段。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最深处的仓库透出点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堆得老高的废旧机床，影子在墙上晃得人心里发毛。
“有人吗？”裴星冉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带着刻意放大的镇定。她脚下很轻，每走一步都踩着碎石子，发出“咔嚓”的脆响，正好能掩盖身后可能出现的脚步声。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仓库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尖刻，不是神秘人，是裴柔。
裴星冉猛地顿住脚，借着光看清了靠在门框上的身影。裴柔穿了件黑色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精致妆容花了大半，眼眶红肿，和昨天在公司里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手里攥着个玻璃杯，指节泛白，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
“怎么是你？”裴星冉皱紧眉，心里的疑云更重了，“早上给我打电话的人呢？”
裴柔嗤笑一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却越抹越花：“什么打电话的人？是我找你！”她上前一步，脚下的高跟鞋踩在碎石上差点崴到，“城西的地被考古队封了，爸爸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说要冻结我的卡！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裴星冉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怨毒，却没有半分神秘人的诡异。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裴柔没这么大本事，也没这么深的心机——能知道父亲车祸有问题，还能精准拿捏自己赴约时间的，绝不可能是她。
“是别人让你来的？”裴星冉往仓库里瞥了眼，昏黄的灯光下，似乎有个高大的影子动了动。
裴柔的脸色突然变了，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声音也弱了几分：“我……我就是要找你算账！你把那块破地甩给我，自己拿了城南的精品店，凭什么？”
“凭你勾结虎哥绑架我舅舅，凭你做假账嫁祸我亏损两百万。”裴星冉往前走了两步，逼近她，“昨天董事会上你怎么不吭声？现在倒来这儿装受害者了？”
“我没有！”裴柔突然尖叫起来，手里的玻璃杯“啪”地摔在地上，碎玻璃溅起老高，“是他逼我的！是他让我把你引到这儿来的！”
“谁？”
“我。”
仓库里的灯突然亮了，惨白的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裴星冉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下，等视线清晰时，看见林子轩倚在仓库中央的铁架旁，穿着件深灰色的休闲西装，手里把玩着个银色打火机，火苗“噌”地燃起，又被他慢悠悠地吹灭。
“林大哥？”裴星冉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林子轩是父亲的老部下，在公司待了十年，去年父亲车祸后，他是少数几个站在自己这边的高管，上个月还帮自己挡了叔父们的一次发难，怎么会是他？
林子轩笑了笑，走近几步。他比裴星冉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笼罩下来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星冉，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温和，可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没想到吧？”
裴柔缩了缩脖子，往旁边躲了躲，像是很怕他。“林总，我已经把她引来了，你答应我的……”
“答应你的？”林子轩突然转头看向她，嘴角的笑意冷得像冰，“我答应你什么了？让你当裴氏的继承人？”
裴柔的脸瞬间白了：“你……你不是说，只要我把裴星冉骗到这儿，就帮我搞定爸爸和那些叔父吗？”
林子轩嗤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轻得像羽毛，却让裴柔猛地打了个寒颤。“裴柔啊裴柔，”他的声音里满是嘲讽，“你真以为我会帮你？你不过是我引裴星冉出来的诱饵罢了。”
“诱饵？”裴星冉终于反应过来，指尖的录音笔被她攥得发烫，“早上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车祸有问题？”
林子轩走到旁边的废旧机床前，抬手摩挲着布满锈迹的机身，像是在回忆什么。“你父亲的车祸，确实不是意外。”他突然转头，眼神锐利如刀，“刹车是被人动了手脚的，而动手的人，是你叔父们雇的。”
裴星冉的呼吸一滞。叔父们一直觊觎公司的控制权，父亲出事时她就怀疑过，可没有证据。“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当时也在现场。”林子轩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天我本来要跟你父亲去见个客户，走到半路他说有份文件落在家里，让我回去拿。等我拿到文件赶过去时，车祸已经发生了。”他顿了顿，打火机又“噌”地燃起，“我在现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你三叔父的司机。”
裴星冉的脑子嗡嗡作响。三叔父是叔父们里最野心勃勃的，去年父亲刚出事，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接管公司，还是林子轩站出来，以“长子继承”的规矩挡了回去。“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林子轩突然笑了，笑得很放肆，“早说了你会信吗？那时候你刚接手公司，根基不稳，我说了只会打草惊蛇。再说了，”他逼近裴星冉，眼神里带着贪婪，“我为什么要帮你？”
裴星冉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到了冰冷的铁架上。“你想要什么？”她突然明白过来，林子轩帮自己，从来都不是出于对父亲的忠诚，而是有更大的图谋。
“我要裴氏的控制权。”林子轩说得很直白，“你父亲当年提拔我，看似信任，实则一直防着我，重要的项目从来不让我碰。现在他不在了，这裴氏，也该换个人当家了。”
“所以你利用裴柔引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要挟我？”裴星冉的手悄悄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刚碰到屏幕，就被林子轩喝止了。
“别白费力气了。”林子轩指了指仓库顶上的信号屏蔽器，“这里没有信号，你的手机早就打不通了。”他又看向裴柔，“你以为我让你摔杯子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带手机罢了。”
裴柔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她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个棋子。“你这个骗子！”她尖叫着扑向林子轩，却被他轻易地推开，摔在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骗子？”林子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屑，“要不是你贪得无厌，想抢裴星冉的位置，我怎么会找到你？再说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份文件，“你勾结虎哥绑架裴星冉舅舅的证据，我这里可是全得很。要是我把这些交给警方，你觉得你能判几年？”
裴柔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那些证据是她昨天被林子轩威胁时交出去的，她以为林子轩会帮她销毁，没想到他一直留着。
“你想让我做什么？”裴星冉的声音很冷静，她知道现在慌也没用，只能先稳住林子轩。
林子轩把文件扔给她：“签了它。”
裴星冉捡起文件，借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的内容——股权转让协议，让她把手里所有的裴氏股份，无偿转让给林子轩。“你做梦！”她把文件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我没跟你开玩笑。”林子轩的脸色沉了下来，抬手拍了拍手。仓库的侧门突然被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根铁棍，“你要是不签，我不敢保证你舅舅的安全。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有你母亲留下的那套老房子，我听说最近要拆迁了，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比如煤气泄漏之类的，那就太可惜了。”
裴星冉的心脏猛地一缩。舅舅刚被放出来，身体还很虚弱，母亲的老房子里还放着她的遗物，这些都是她的软肋。“你敢！”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林子轩示意旁边的壮汉，“把她带过来。”
壮汉刚要上前，裴柔突然爬起来，扑到裴星冉面前：“姐姐，你签了吧！求你了！林子轩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的声音里满是恐惧，“我已经签了，我把我手里的股份都给他了！”
裴星冉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可笑。“你签了是你的事，我不会签。”她推开裴柔，直视着林子轩，“你以为拿到股份就能掌控裴氏？叔父们不会同意的，公司的老员工也不会服你。”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林子轩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和印泥，“我已经和你三叔父谈好了，他会支持我。至于老员工，”他笑了笑，“不听话的，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滚蛋。”
裴星冉的脑子飞速运转，她知道林子轩说的是实话。三叔父一直想掌权，要是和林子轩勾结，确实能掌控公司大半的势力。她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助理来救她——早上出门前，她跟助理约好了，要是晚上九点还没回去，就报警并带人来这里。
“我可以签，但我有个条件。”裴星冉故意放慢语速，“我要亲眼看到我舅舅和我母亲老房子的安全。”
林子轩挑眉：“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别无选择。”裴星冉的声音很坚定，“要是我死了，你手里的股权转让协议就是无效的。而且，”她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我助理知道我来这儿了，要是我出事，他会把你和三叔父勾结的证据公之于众。”
林子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确实忌惮裴星冉的助理，那小子是个电脑高手，上次差点查出他和三叔父的往来邮件。“好，我答应你。”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个电话，“把裴星冉舅舅的视频发过来，再去她母亲的老房子拍个照。”
很快，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舅舅的视频。视频里，舅舅坐在公寓的沙发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旁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应该是林子轩的人。紧接着，母亲老房子的照片也发了过来，房子完好无损，门口还站着个壮汉。
“现在可以签了吧？”林子轩把钢笔和印泥递到她面前。
裴星冉接过钢笔，指尖故意颤抖了一下，钢笔“啪”地掉在地上。“对不起，我手滑了。”她弯腰去捡，趁机按下了腕表夹层里的录音笔开关——刚才她一直没机会打开，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
就在她捡起钢笔的瞬间，仓库外突然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林子轩的脸色大变：“怎么会有警察？”他猛地看向裴柔，“是你报的警？”
裴柔吓得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是我。”裴星冉站直身子，嘴角勾起抹笑意，“早上出门前，我不仅跟助理说了，还匿名给警方发了封邮件，说这里有人非法拘禁。”她晃了晃手里的钢笔，“现在，你觉得你还能走得掉吗？”
林子轩气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裴星冉居然早有准备。“给我抓住她！”他嘶吼着，让旁边的壮汉上前。
壮汉刚要动手，仓库的大门就被撞开了，一群警察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枪：“不许动！”
林子轩和两个壮汉瞬间僵住了，不敢再动。裴柔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林子轩，你涉嫌非法拘禁、敲诈勒索，还有勾结他人谋害裴氏集团前董事长，现在我们依法逮捕你。”带头的警察拿出手铐，走到林子轩面前。
“谋害？”林子轩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我没有谋害裴董事长！是三叔父！是他让我做的！”
裴星冉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父亲的车祸居然真的和林子轩有关。
“带走！”警察不再废话，铐上林子轩就往外走。经过裴星冉身边时，林子轩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里满是怨毒：“裴星冉，你别得意！三叔父不会放过你的！”
警察把林子轩和两个壮汉带走后，裴柔也被带走录口供了。仓库里只剩下裴星冉一个人，她靠在铁架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腕表里的录音笔，还好，还在工作。
助理匆匆跑了进来：“裴总，您没事吧？”
“我没事。”裴星冉摇摇头，“去警局，我要跟警察说明情况。”
助理点点头，扶着她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裴星冉突然回头看了眼仓库深处，昏黄的灯光下，似乎有个东西闪了下。她走过去一看，是枚银色的袖扣，上面刻着个“林”字，应该是林子轩刚才掉的。
裴星冉捡起袖扣，指尖刚碰到，就发现袖扣的背面刻着个小小的“三”字。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枚袖扣，居然是三叔父的！去年父亲的生日宴上，她见过三叔父戴过一模一样的。
原来，林子轩和三叔父的勾结，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父亲的车祸，也绝不是简单的刹车失灵。
走出工厂，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裴星冉攥着手里的袖扣，心里很清楚，林子轩被抓只是开始，三叔父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仗，会更难打。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裴小姐，恭喜你赢了第一局。”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沙哑，和早上给她打电话的神秘人一模一样，“但你要记住，林子轩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猎手，还没出场。”
“你到底是谁？”裴星冉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笑了笑，“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查你父亲的车祸真相。明天早上十点，城南的茶馆见，我有东西要给你。”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裴星冉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一直帮自己，又为什么不肯露面？他手里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助理看着她苍白的脸，担忧地问：“裴总，怎么了？”
裴星冉摇摇头，把袖扣放进钱包里：“没事，我们去警局。”
车子驶离废弃工厂，裴星冉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满是疑惑。她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而那个神秘人，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但她更清楚，这个神秘人，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明天的茶馆之约，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但她没有选择，为了父亲的真相，她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