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的风还裹着寒意，吹得教学楼门口的梧桐枝桠晃个不停。云飞攥着《生理学》复习资料，刚走进专升本辅导班的教室，就被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生撞了个趔趄——对方手里攥着部亮屏的手机，屏幕上是游戏对战界面，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连句“抱歉”都没说，径直往教室后排的空位挤。
“同学，让让，”男生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胳膊肘怼了怼云飞的肩膀，“后排那个空位，我先占了。”云飞往旁边让了让，看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机往桌角一放，从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薯片，“咔哧咔哧”嚼起来，薯片渣掉了一地。这是云飞第一次见王洋，后来才知道，这个专升本过来的男生，会成为接下来大半年里，让他既无奈又没法彻底推开的人。
辅导班开课第三天，王洋就找云飞开了口。那时课间休息，云飞正对着错题本写解析，王洋突然凑过来，胳膊搭在他的桌沿，手机屏幕亮着，是游戏充值界面：“云飞，借点钱，给游戏充个皮肤，下周就还你。”他说话时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糖纸随手扔在地上，眼睛盯着屏幕，连看都没看云飞一眼。
云飞捏着笔的手指顿了顿，看着他手机上“648元”的充值选项，皱了皱眉：“我没那么多钱，而且我还要交辅导班的资料费。”王洋“啧”了一声，把手机往桌上一扣，语气里带着点敷衍的哄：“少充点也行，30块总该有吧？就当帮个忙，以后你有事儿，我肯定帮你。”他说着，还拍了拍云飞的肩膀，力道重得让云飞的笔尖在纸上划了道歪歪扭扭的线。
那天最终还是给了——云飞从兜里摸出刚买资料找零的30块现金，递过去时，王洋一把抢过，揣进兜里就往教室外跑，连句“谢了”都没留下。云飞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纸上的划痕，心里有点闷——他不是不知道这钱大概率要不回来，只是那句“以后帮你”，像根轻飘飘的稻草，让他没法直接说出“不”。
王洋的“麻烦”，从此就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甩都甩不掉。
早上辅导班上课前，他总会堵在教室门口，手里攥着个空的早餐袋：“云飞，早饭还没吃吧？帮我带份肉包豆浆，钱下周一起给你。”等云飞把早餐递过去，他接过来就咬，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了”，却从没提过给钱的事。次数多了，云飞索性不再提“钱”的事——提了也没用，王洋要么装没听见，要么就说“下次下次”，下次却还是老样子。
中午去食堂吃饭，王洋总会“刚好”坐在云飞对面，手里端着个空餐盘：“哟，你点的糖醋里脊啊？看着挺香，分我点。”没等云飞回应，他就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还不忘吐槽“食堂这菜做得没外面馆子好吃”。有时候云飞买了瓶可乐，刚拧开瓶盖，王洋就伸手抢过去，灌了一大口，还回来时瓶里只剩下小半瓶，他却一脸理所当然：“谢了啊，这天儿喝口冰的真爽。”
最让云飞无奈的是充游戏——王洋像是摸清了他的脾气，不再开口借钱，而是直接把手机递过来：“云飞，帮我充个6块钱的小礼包，就当练手了。”要是云飞犹豫，他就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赖在旁边不走：“就6块，又不多，你平时买瓶水都不止这点钱。”次数多了，云飞甚至能背出王洋的游戏账号，连充值时的支付密码，王洋都大大咧咧地告诉了他——“反正你又不会乱花我的钱”，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信任，却让云飞更难拒绝。
有次云飞的母亲给他打了五百块生活费，让他买些复习资料。刚存进微信钱包，王洋就凑过来，手机屏幕上是游戏新出的英雄：“云飞，你看这英雄多帅，帮我充个198，下周我爸给我打生活费了就还你。”云飞攥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捏得发白：“我这钱要用来买资料，不能给你充。”王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胳膊：“买什么资料啊，网上都能找到电子版，先帮我充了再说。”
那天两人僵了半天，最后还是云飞退了步——给王洋充了68块，说“只剩这么多了”。王洋接过手机，看了眼充值记录，没说谢谢，却也没再纠缠，转身就坐回座位玩游戏去了。云飞看着微信钱包里剩下的四百多块，心里又闷又气，却只能拿出复习资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神经调节”的知识点上，可眼前总晃着王洋理所当然的脸。
辅导班的同学都看出了王洋的“无赖”，有次课间，坐在云飞旁边的女生小声说：“你别总惯着他，他就是看你好说话，才总找你麻烦。”云飞笑了笑，没说话——他不是没试过拒绝，有次王洋找他蹭饭，他说“我没带钱”，王洋却拉着他往食堂走：“没事，我请你，不过你得帮我充个30块的游戏币。”到最后，还是绕回了“帮忙”的圈子里。
但王洋也不是全然的“坏”——就像块裹着泥的石头，偶尔能露出点粗糙的棱角。
有次云飞在辅导班门口被两个社会青年拦住，说要“借点钱花”。云飞攥着手里的资料，正想往后退，王洋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手里攥着个空的饮料瓶，往地上一摔，吼道：“你们干嘛呢？这是我同学，想找事是吧？”他个子不算高，却梗着脖子，像只炸毛的猫，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额前乱糟糟的头发。那两个社会青年看了看王洋，又看了看周围渐渐围过来的同学，骂了句“晦气”，转身就走了。
王洋看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转头对云飞说：“以后别一个人走这条路，不安全。”他说着，从兜里摸出颗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没再提充游戏的事，也没说要蹭饭，只是往教室走，脚步比平时慢了点。云飞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复杂——刚才王洋吼人的样子，和平时那个无赖的他，好像不是一个人。
还有次云飞发烧，在辅导班昏昏沉沉地坐着，连笔都握不稳。王洋凑过来，看了看他的脸，皱了皱眉：“你脸怎么这么白？发烧了？”没等云飞回答，他就站起来，往教室外走，过了十分钟，手里拿着瓶退烧药和一瓶温水回来，往云飞桌上一放：“赶紧吃了，别传染给我。”云飞看着那瓶退烧药——是药店最便宜的那种，却还是说了句“谢谢”。王洋摆了摆手，坐回座位玩游戏，却没再像平时那样外放声音，屏幕亮度也调暗了些。
那天下午，云飞趴在桌上休息，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是王洋的黑色连帽衫，带着点烟草和薯片混合的味道。他睁开眼，看见王洋正往教室外走，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后来他问王洋为什么要披外套，王洋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说：“怕你冻着，传染给我，我还得请假，耽误玩游戏。”语气里还是那副无赖的样子，却让云飞心里暖了点。
专升本考试前一个月，辅导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云飞每天抱着复习资料看到凌晨，王洋却还是老样子，上课睡觉，下课玩游戏，偶尔凑过来找云飞蹭根笔，或者借张草稿纸。有次云飞对着一道病理题发愁，王洋凑过来，看了眼题目，突然说：“这题我好像见过，答案是不是选c？”云飞愣了愣，翻出答案册一看，还真的是c。“你怎么知道？”云飞问。王洋挠了挠头，有点不自然：“上次看你做题，好像瞟到过一眼。”
从那以后，王洋偶尔会凑过来，看云飞做题。有时候云飞遇到不会的选择题，王洋还能说出个大概的思路——不是什么高深的解析，却总能点到关键。云飞渐渐发现，王洋其实不笨，甚至有点小聪明，只是不愿意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有次他忍不住说：“你要是把玩游戏的心思放在复习上，肯定能考上。”王洋“啧”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考上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上课考试，不如玩游戏自在。”
考试前一周，王洋突然找云飞，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过来：“这是之前借你的钱，差不多就这么多，你数数。”云飞接过来一看，是三百多块，有整有零，纸币边缘都磨得起了毛。“不用数了，”云飞把钱塞回他手里，“你留着吧，买点复习资料。”王洋却又塞了回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爸给我打了生活费，不缺这点钱。”他说着，还拍了拍云飞的肩膀，力道比平时轻了点。
考试那天，王洋和云飞分在同一个考场。进考场前，王洋从兜里摸出颗糖，递给云飞：“吃吧，甜的，考试不紧张。”云飞接过糖，是橘子味的，和上次他发烧时王洋给的那颗一样。“你也吃，”云飞把糖递回去一颗，“考试别睡觉。”王洋笑了笑，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知道了，不会给你拖后腿。”
考试结束后，王洋找云飞，说要请他吃饭。在学校门口的小餐馆里，王洋点了糖醋里脊、番茄炒蛋，还有一瓶冰可乐——都是平时他总蹭云飞的东西。“今天我请客，”王洋给云飞倒了杯可乐，“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充游戏，还借我钱。”语气里少了点无赖，多了点认真。云飞喝了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无奈和委屈，好像都随着气泡散了。
成绩出来那天，云飞考上了本省的医科大学，王洋却差了十分，没考上。云飞找到他时，王洋正坐在教室后排，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还是那个游戏界面，却没点进去玩。“没考上也没关系，”云飞在他旁边坐下，“可以再考一次，或者找个工作。”王洋笑了笑，把手机揣进兜里：“不考了，我爸给我找了个工地的活，下周就去。”他顿了顿，又说，“以后可能没法找你充游戏，蹭你饭了。”
离开辅导班那天，王洋把自己的游戏账号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云飞：“这个号给你，里面还有点皮肤，你要是没事可以玩会儿。”云飞接过来，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你自己留着吧，”云飞把纸条递回去，“以后你还能玩。”王洋却摇了摇头：“不了，工地上没网，玩不了了。”
两人走到教学楼门口，王洋突然说：“云飞，以后别总对人这么好，容易被欺负。”他说着，又像平时那样，怼了怼云飞的胳膊，却没用力。“你也是，”云飞说，“工地上注意安全，别总玩游戏。”王洋笑了笑，转身就走，黑色的连帽衫在风里晃着，没再回头。
后来，云飞去医科大学报到，偶尔会想起王洋——想起他找自己充游戏时的理所当然，想起他蹭饭时的理直气壮，想起他帮自己赶走社会青年时的炸毛样子，想起他塞给自己的那颗橘子味的糖。他没登过王洋给的游戏账号，却把那张写着账号的纸条，夹在了专升本的复习资料里。
有次云飞在整理旧书时，翻到了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他突然想起王洋最后说的那句话，心里有点暖——那个总被人当成“无赖”的男生，其实比谁都清楚，谁是真心对他好。而那段夹杂着无奈、委屈，却也藏着点温暖的专升本时光，像颗裹着糖衣的橘子糖，有点酸，有点甜，却成了他青春里，一段格外真实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