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鼻腔发紧,单人病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道窄缝漏进些许天光。陆队半靠在床头,肩膀上的绷带渗着淡红,他垂着眼,指尖摩挲着那枚拓印了刻痕的纸条,眉头拧成了川字。
陈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市图书馆借来的旧戏册,指尖划过泛黄纸页上的工尺谱符号。德庆社的戏目不算多,拢共也就十几出折子戏,可每一出的工尺谱都繁复晦涩,和银饰上那几个简化符号对得上的,竟有三出——《游园惊梦》《霸王别姬》《空城计》。
“青金配朱砂,藏在戏文下……”陈曼低声念着外婆的话,指尖点在《空城计》的唱段上,“朱砂会不会是指戏服上的颜色?《空城计》里诸葛亮穿的是八卦衣,绣着朱砂红的纹路,可这和密钥有什么关系?”
陆队抬眼,接过戏册翻了几页,目光落在戏册末尾的批注上。那是图书馆老管理员写的,说德庆社当年最特别的,是每场戏都会加一段“暗折子”,只演给特定的看客,唱词和工尺谱都是临时改的,外人根本听不懂。
“关键不在公开的戏文里,在暗折子。”陆队的声音沙哑,伤口的牵扯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老刑警的笔记里写过,你母亲当年是德庆社的青衣,最擅长的就是唱暗折子。说不定,那串青金石手链的坠子刻痕,对应的就是某一段暗折子的工尺谱。”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是小李。他拎着一个保温桶,进门后先警惕地看了眼窗外,才压低声音说:“陆队,查到了。老刑警徒弟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不是意外死亡,是被人用细铁丝勒死的,脖子上的勒痕和三年前老鬼手下的手法一模一样。还有,我去查了刑警队的出勤记录,昨天我们拿到U盘的那半个小时,只有三个人离开过办公室——老王、小张,还有……副队。”
“副队?”陈曼猛地抬头,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副队是陆队的老搭档,共事八年,平时对陆队最是关照,怎么可能是内鬼?
陆队的脸色却沉得像墨。他想起昨天袭击发生时,副队正好借口去开会,不在刑警队;想起自己受伤后,副队第一时间赶来,看似关心,却有意无意地问起U盘的下落;想起这些年案子上的几次疏漏,每次都是副队负责的环节出了问题。
“灯下黑啊……”陆队苦笑一声,指尖攥得发白,“我早该想到的,能把消息传得那么快,又能准确掌握我们的动向,除了他,没人有这个权限。”
小李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又递过来一个手机:“这是我偷偷拷贝的副队的通话记录,最近一周,他和一个陌生号码联系频繁,定位显示,那个号码的信号源,就在城郊废弃工厂附近——就是阿璃的那个情力秘境。”
阿璃?陈曼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陆队却脸色骤变,他想起之前调查的几起离奇自杀案,死者死前都去过那个废弃工厂,现场还残留着微弱的妖气。原来,老鬼的背后,不仅有那个神秘组织,还有妖?
“妖和人勾结,这盘棋比我们想的大。”陆队的眼神锐利如刀,“小李,你去查两件事:第一,查副队的银行流水,看有没有大额不明资金入账;第二,去德庆社的旧址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演暗折子的线索。记住,要偷偷查,别打草惊蛇。”
小李点头应下,转身要走,又被陆队叫住:“等等,把我的配枪拿来。还有,给陈曼也配一把,你们现在都是高危目标。”
小李走后,病房里陷入沉默。陈曼看着陆队凝重的脸色,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身边最信任的人,竟然是隐藏最深的内鬼;更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牵扯到了妖。
“陆队,那个阿璃……到底是什么来头?”陈曼忍不住问。
陆队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她是一只千年狐妖,据说千年前就蛊惑过帝王,想统领天下。三年前我和老鬼交手时,就察觉到他身上有妖气,只是当时没往深处想。现在看来,老鬼的组织,根本就是阿璃的傀儡,他们帮阿璃收集人类的情力,阿璃给他们提供力量和庇护。”
“情力?”陈曼不解。
“就是人类的欲望、执念、爱恨这些情绪。”陆队解释道,“狐妖靠吸食情力修炼,阿璃更厉害,她能把情力转化为控制人心的力量。那些去废弃工厂的人,都是被她用‘成功’的执念蛊惑了,最后要么变成她的傀儡,要么被吸干情力,落得个自杀的下场。”
陈曼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组织如此难以对付——他们不仅有人,还有妖的力量。
就在这时,保温桶的盖子被轻轻顶开,一股异样的香气飘了出来。不是饭菜的香味,而是一种甜腻的、带着蛊惑性的味道。陆队脸色一变,猛地抬手捂住口鼻:“别吸!是情力香!”
陈曼反应过来,立刻屏住呼吸,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香气钻进口鼻,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昏,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想拿到U盘,想破解密码,想立刻找到德庆社的暗折子,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冷静!”陆队低吼一声,挣扎着要下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咬着舌尖,用疼痛逼退眩晕,伸手打翻了保温桶。
“哗啦”一声,保温桶里的汤洒了一地,那股甜腻的香气却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病房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缝,一道黑影顺着缝隙钻了进来,落地时化作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人——正是老鬼。
“陆队长,真是好定力。”老鬼冷笑一声,手里握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一步步逼近,“副队说你肯定会怀疑他,让我来送你一程。顺便,把U盘和银饰留下。”
陆队将陈曼护在身后,目光死死盯着老鬼:“副队就这么信你?你不过是阿璃的一条狗,他以为帮阿璃做事,就能得到想要的权力?”
“权力?”老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们要的,是永生。阿璃大人说了,只要帮她收集足够的情力,就能赐我们永生。”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和那些废弃工厂里的年轻人一模一样。陈曼看着他,只觉得一阵恶寒——为了所谓的永生,竟然甘愿沦为妖的傀儡,连人性都丢了。
老鬼不再废话,举着匕首扑了上来。陆队侧身躲开,肩膀的绷带瞬间被鲜血浸透。他没有枪,只能靠着多年的格斗经验和老鬼周旋。陈曼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枪,却因为刚才吸入了情力香,手在发抖,根本瞄准不了。
“陈曼,开窗!”陆队大喊一声,抬腿踹向老鬼的小腹。
陈曼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冲淡了病房里的甜腻香气,脑袋里的眩晕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她举起枪,瞄准老鬼的后背,手指扣在扳机上。
老鬼察觉到背后的威胁,转身就要扑向陈曼。就在这时,陆队抓住机会,忍着剧痛扑上去,死死抱住老鬼的腰,对着陈曼大喊:“开枪!”
陈曼的心跳得像擂鼓,手指猛地用力——
“砰!”
枪声在病房里炸开,老鬼惨叫一声,腿上中了一枪,鲜血汩汩流出。他挣扎着想要反扑,陆队却死死地按住他,额头青筋暴起,伤口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
“别动!”陈曼举着枪,手不再发抖,眼神里满是决绝。
老鬼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终于不敢再动,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陆队和陈曼:“你们赢不了的……阿璃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副队也不会……”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副队的声音:“里面怎么回事?是不是陆队出事了?”
陆队的脸色一变。副队来了,要是让他看到老鬼被擒,肯定会杀人灭口。
“陈曼,把老鬼铐起来,快!”陆队咬着牙说。
陈曼手忙脚乱地掏出腰间的手铐,刚要铐住老鬼,病房门却被猛地推开。副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警察,看到病房里的景象,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陆队,你怎么样?”副队快步走进来,目光扫过地上的老鬼,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这不是老鬼吗?竟然敢跑到医院来行凶,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把他带下去!”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就要去拉老鬼。陆队却沉声喝道:“慢着!”
他看着副队,眼神冰冷:“副队,老鬼说,是你让他来的。”
副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强装镇定:“陆队,你受伤糊涂了吧?我怎么可能和这种罪犯勾结?”
“是吗?”陆队冷笑一声,看向小李刚才递过来的手机,“那你解释一下,你和废弃工厂那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还有你的银行流水里,那几笔来自境外的大额转账?”
副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没想到,陆队竟然已经查到了这些。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陈曼举着枪,一边盯着老鬼,一边警惕地看着副队,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副队不敢在医院里公然动手,赌的是这些警察里还有良知未泯的人。
陆队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铿锵有力:“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被副队蒙蔽了,有些人是身不由己。但我告诉你们,这个组织不仅害人,还勾结妖邪,危害的是整个城市的安全!今天,我们要么把真相揭开,要么,就一起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一个年轻警察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警棍,低声说:“我姓陆队。”
有一个人带头,剩下的几个警察也纷纷放下了武器。副队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惨白如纸,他知道,自己完了。
可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陆队,咬牙切齿地说:“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那就同归于尽吧!阿璃大人会替我报仇的!”
枪声再次响起,陈曼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扑向陆队——
而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划过一道绯红的影子,伴随着一声轻笑,一道无形的力量袭来,副队手里的枪瞬间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队和陈曼同时抬头,看向窗外。
一道穿着红色长裙的身影,正站在窗台上,墨发随风飘动,眼尾的绯红妖冶夺目。她的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阿璃的同心契。
“真是精彩的内讧啊。”阿璃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陆队长,陈小姐,你们的调查,很有意思。”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老鬼,又落在陆队和陈曼身上,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