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外的走廊里,冷白的灯光映着陆队紧绷的侧脸,他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眉峰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匿名举报,精准的时间和地点,甚至连“交易”两个字都透着刻意。这太反常了。“影子”组织行事向来诡谲狠辣,据点隐蔽得如同鬼魅,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把这么重要的线索送上门?
年轻警员站在一旁,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兴奋:“陆队,要不要立刻调人?今晚十点,要是能端了他们的据点,城西那桩旧案和仓库的违禁药案就能串起来了!”
陆队没应声,他抬眼看向审讯室紧闭的门,门内隐约还能听见陈曼压抑的啜泣声。方才他抛出老黄的名字,戳中了陈曼的软肋,眼看着就要撬开她的嘴,这匿名举报就像一根突然横插进来的刺,硬生生打乱了他的节奏。
“举报人什么来头?”陆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男的女的?多大年纪?有没有说为什么知道这些?”
“没说。”年轻警员摇了摇头,“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放下纸条就走了,我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门口的监控只拍到个背影。”
陆队的指尖猛地一顿。
背影?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三年前城西建材市场火灾的现场,也是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消防队员从废墟里扒出三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具的手边,攥着一枚被烧得变了形的铜扣,那铜扣的样式,和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帽子上露出的,几乎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陆队的呼吸沉了几分。他快步走到监控室,调出接待室门口的监控录像。画面里,那个中年男人的背影佝偻着,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走路的姿势有些跛,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右手放下纸条后,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侧——那是老黄生前的习惯动作。
老黄当年在建材市场守夜,左腿因为早年车祸落下了跛脚的毛病,右手摩挲腰侧的小动作,更是陆队走访时,从邻居嘴里听来的细节。
可老黄明明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尸骨都烧成了焦炭,法医鉴定过的,绝无生还可能。
“陆队,怎么了?”年轻警员察觉到他的异样,凑过来问。
陆队没说话,他死死盯着监控里那个跛脚的背影,脑海里闪过陈曼刚才泣不成声的模样——“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黄叔……”
难道是老黄的家人?知道了真相,特意来提供线索?可为什么要匿名?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一个更荒谬的念头窜了出来,又被陆队强行压了下去。他甩了甩头,把那股莫名的寒意压回心底,转身快步走向办公室,边走边吩咐:“通知技术科,立刻查这张纸条上的指纹和笔迹,另外,调三组人,暗中盯着城郊废弃钢厂,记住,只盯不动,等我命令。”
“明白!”年轻警员应声而去。
办公室里,陆队将纸条平铺在桌上,打开台灯,灯光下,纸条边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像是锈迹,又像是……干涸的血迹。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一点粉末,装进证物袋,然后翻开了城西火灾案的卷宗。
卷宗里,老黄的照片被压在最下面,照片上的老人笑容憨厚,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沧桑。陆队的手指拂过照片上老黄的跛脚,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如果举报人是老黄的家人,他怎么会知道“影子”的交易时间和地点?又怎么会精准地在陈曼快要开口的时候出现?这一切,未免太顺理成章了,顺理成章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正思忖间,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了走廊的寂静。陆队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看守所警员急促的声音:“陆队,不好了!陈阳刚才突发急病,高烧不退,我们送他去医院的路上,车胎爆了,人……人不见了!”
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阳失踪了。
就在匿名举报出现的同一时间。
这绝不是巧合。
他猛地挂断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冲,路过审讯室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里面。监控画面里,陈曼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垂着,长发遮住了脸,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透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陆队的脚步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陈曼最后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陆队……对不起……我没得选……”
没得选?
选什么?是选继续替“影子”卖命,还是选……用陈阳的失踪,彻底打乱他的部署?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即将拉开序幕的雨夜迷局。陆队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夜色,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一点点爬了上来。
城郊废弃钢厂的方向,隐在沉沉的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