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惨白，映着陈曼泪痕交错的脸。安安那声带着哭腔的“妈妈”还在听筒里盘旋，像根细针，一下下扎着她的神经。她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直到陆队递来一张纸巾，她才如梦初醒般，颤抖着接过，胡乱擦了擦脸。
“西郊造船厂废弃三年了，”陆队的声音打破了窒闷的寂静，他已经调出了手机里的卫星地图，指尖点在屏幕上那片荒芜的区域，“三面环水，只有一条狭窄的水泥路能进去，路口还有道锈死的铁门。当年江氏走私案收尾时，我们搜查过那里，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视野极差，很容易设伏。”
年轻警员小李匆匆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沓打印好的资料，额头上还沾着雨珠。“陆队，查到了。江浩回国的记录是假的，他用的是化名‘赵海’，通过边境小道偷渡进来的，落脚在城郊的一处城中村，三天前就搬走了。另外，江氏旧部里，有三个人近期和他有过联系，都是当年负责运输的，现在要么转行跑货运，要么干脆销声匿迹了。”
小李顿了顿，又递上另一张纸，脸色凝重：“还有，技术科那边又有新发现。那个陌生号码的信号源，除了市局家属区，还在半个月前，出现在过副局长办公室楼下的停车场。”
“副局长？”陆队的瞳孔骤然一缩，指尖在地图上的动作猛地停住。市局副局长张启明，是他的老上司，也是当年负责江氏走私案的副组长之一。这些年，张启明一直对他颇为关照，怎么会和这个号码扯上关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陆队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凭一个信号源就妄下定论，说不定只是巧合。但心底的疑云，却像窗外的雨雾，越来越浓。
“家属区那边，排查得怎么样了？”陆队沉声问。
“还在查，”小李答道，“那个号码只在晚上出现过两次，每次停留不超过十分钟，很隐蔽。技术科正在对比近期进出家属区的陌生车辆。”
陆队点了点头，将手机揣回兜里，转身看向陈曼。“江浩让你一个人去，就是算准了你不敢带警察，也算准了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光锐利，扫过陈曼苍白的脸，“但你不能真的一个人去。他要的是完整账本，你带过去的，必须是假的。”
“假的？”陈曼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很精明，账本的笔迹、页码，甚至纸张的年份，他都能看出来。万一被他识破……”
“我知道。”陆队打断她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是技术科根据你提供的残页，仿制的假账本。笔迹是请专家模仿的，纸张也是特意找的同款旧纸，做了做旧处理。关键信息全是错的，据点坐标是废弃的，联络人是虚构的。他就算当场核对，短时间内也查不出破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带假账本过去，拖延时间。我们会提前潜入造船厂，埋伏在周围。等你见到安安，确认他安全，就按这个纽扣。”陆队递过去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纽扣，“这是微型信号发射器，按下之后，我们就能确定你们的位置，立刻行动。”
陈曼接过纽扣，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攥紧纽扣，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光。“那……那真账本呢？”
“真账本你留在警局。”陆队沉声道，“它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关键，不能有半点闪失。明天你出发前，交给我保管。”
陈曼点了点头，没有犹豫。比起账本，安安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警局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作响。夜色渐深，审讯室里的灯光依旧亮着。陆队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眉头紧锁。
小李已经去安排埋伏的人手了，行动队的兄弟们，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老伙计。但西郊造船厂地形复杂，江浩手里有多少人，有没有武器，这些都是未知数。更让人不安的是那个藏在暗处的联络人，万一对方提前收到消息，设下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陆队。”陈曼的声音轻轻响起。
陆队转过身，看到陈曼正坐在椅子上，目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纽扣。“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迟疑。
陆队走到她面前，示意她继续说。
“当年江诚和江浩反目，不全是因为利润。”陈曼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陷入了回忆，“江浩手里，握着江诚贿赂上面的证据。那些证据，被他藏在了一个地方，连我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江诚怕他泄露出去，才想除掉他。后来江诚出事，江浩就带着证据跑了。”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困惑：“这次他回来，除了账本，会不会还想……拿回那些证据？或者，用那些证据，和联络人做交易？”
陆队的心猛地一沉。
这一点，他竟然没有想到。
如果江浩手里真的有贿赂证据，那他要账本的目的，恐怕就不只是为了掌控走私网络那么简单了。他或许是想拿着证据和账本，跟幕后联络人谈条件——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取而代之。
而那个联络人，为了自保，说不定会先下手为强，在江浩拿到账本之前，就把他和陈曼、安安都灭口。
“这件事，你为什么现在才说？”陆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我也是刚才才想起来。”陈曼低下头，声音哽咽，“这些年，我刻意忘记那些事，只想带着安安好好过日子。可现在……”
陆队没有再追问。他能理解陈曼的恐惧，那些尘封的往事，每提起一次，都是在揭她的伤疤。
“明天见面时，留意江浩的话。”陆队沉声道，“如果他提到证据，或者联络人，尽量套话，但别暴露自己。安全第一。”
陈曼点了点头，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陆队，我知道这次很危险。但求求你，一定要救安安。”
“放心。”陆队的语气坚定，“我们一定会把安安平安带回来。”
夜色越来越浓，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陆队走出审讯室，拨通了小李的电话。“加派两个人手，盯着副局长办公室楼下的停车场。”他的声音冷冽，“另外，查一下张副局长当年在江氏走私案里的所有经手文件，尤其是和江诚、江浩相关的部分。”
“陆队，你怀疑……”小李的声音里带着惊讶。
“只是例行排查。”陆队打断他，“别声张，悄悄查。”
挂了电话，陆队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滂沱的大雨。
风裹挟着雨丝，灌进半开的窗户，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场博弈，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江浩、陈曼、安安、账本、证据，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联络人，甚至可能牵扯到警局内部的人。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明天的西郊造船厂，注定是一场硬仗。
而他，必须赢。
因为他不仅要救安安，还要撕开这层笼罩了三年的迷雾，把所有的黑手，都揪出来。
雨还在下，敲打着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夜色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