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轰鸣声仿佛还残留在耳膜深处,每一次肌肉的细微抽动都提醒着姬尘那非人的“操练”是何等滋味,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推开云隐居的竹门,桌上空空如也,和他此刻的肚子一样。
竹楼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又没回来?
姬尘皱了皱眉,这已经是好多天了。那个摇着扇子、神出鬼没的“骚包”,似乎总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似乎都要很晚才回来。
他放下手中沉重的食盒,里面装着刚从源府膳堂打回来的两份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那空荡荡的对面位置,鬼使神差地,他坐了下来,没有动筷。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的一点点暗下去。就在姬尘以为对方今晚不会出现,准备收起那份未动的饭菜时,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楚明微的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锦袍,俊美的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浅笑。
“哟,姬兄,还没吃呢?”楚明微的目光扫过桌上两份明显未动的饭菜,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等我?”
姬尘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指了指对面那份明显是为他准备的饭菜:“嗯。吃了吗,我给你留饭了。”
楚明微脚步一顿,眼眸闪过一丝亮光,他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权衡什么,随即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唔,在外头应酬,光顾着喝酒了,还真没怎么吃上东西。”
“那正好。”姬尘没多想,直接把一份饭菜推到他面前,“源府膳堂的伙食还不错,趁热。”
楚明微看着推到眼前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饭菜,又看看姬尘那张写满坦荡认真的脸,捏着折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动作依旧优雅,小口小口得吃着。
“味道尚可。”他咽下食物,点评了一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正埋头扒饭的姬尘。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姬尘轮廓分明的侧脸,神情专注地对付着眼前的食物,带着一种近乎耿直的满足感。
一种极其陌生的暖意,在楚明微心底悄然漾开一丝涟漪。他习惯了宴席间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习惯了旁人献上的殷勤,却从未想过,会有人仅仅因为他前几天一句模棱两可的“没吃上东西”,就连续几天雷打不动地给他留一份最普通的源府饭菜。
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事情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约定。
无论白日在太素空间被瀑布摧残得如何死去活来,无论身心如何疲惫,姬尘傍晚回到云隐居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先去膳堂带回两份热腾腾的晚饭。
他总会把其中一份,稳稳地放在竹桌上属于楚明微的位置。
而楚明微,起初只是带着一种新奇和些许“看你能坚持多久”的心态回来吃上几口,偶尔还会故意晚归,想看看姬尘会不会不耐烦。但每一次推开那扇竹门,映入眼帘的,永远是桌上那份用食盒仔细保温着的、等待着他的饭菜。
姬尘从不多问,只是在他坐下后,简短地说一句:“今天有雪莲羹,你上次说还行。”或者,“灵菇汤炖得挺浓。”
这份沉默的坚持,日复一日,在楚明微心里似乎种下了什么种子。楚明微也回来得越来越早,以便和姬尘一起用餐。
不过今天是皇室的家宴,那是不能拒绝了,楚明微一边和众人觥筹交错,一边想着姬尘还在等着自己,焦急得想要回去云隐居,这份焦急写在脸上十分明显,连陛下都看了出来,还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还好她脑子动得快,很简单就应付了过去。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楚明微的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他穿行在华灯初上的天楚城街道。
陛下曾经问她什么时候回宫,不要在外面劳累了,那件事情不要她管了,但自己执拗得回复已经有了目标,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姬尘,这次赌注我下在你身上了,以后要看你的了”,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那扇熟悉的竹门时,厅堂内弥漫着食物的温暖香气。
一盏灯火映着竹桌旁姬尘沉静的侧影。桌上,两份食盒静静摆放。
听到门响,姬尘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是很自然地指了指对面那份明显未动的食盒,语气如常:“回来了?今天有冰晶虾,还有你上次说味道还行的笋丝。”
楚明微站在门口,夜色与灯光交织在他身上,他看着姬尘,看着那盏为他留的灯,看着那份依旧温热的、属于他的饭菜,眼眸深处,再也无法平静。
他缓缓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指尖触碰到食盒温热的边缘。那温度并不灼人,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心底某个角落。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他打开食盒,里面晶莹剔透的冰晶虾排列整齐,翠绿的笋丝点缀其间,热气氤氲,模糊了他低垂的眼睫。
他夹起一只虾,慢慢送入口中。虾肉鲜甜弹牙,这味道明明尝过更好的,可此刻,却觉得格外不同。
对面,姬尘已经低下头,神情专注,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骚包吃饭真慢啊,樱桃小口似得”,这是姬尘现在正在想,不过楚明微丝毫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会把桌给掀了。
烛火轻轻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竹墙上。楚明微安静地吃着饭,咀嚼得很慢,眼眸深处,映着对面那专注的身影和桌上温暖的灯火,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晰的暖流,悄然淌过心田,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名为“在意”的痕迹。
这痕迹很轻,却足以让某些东西,开始变得不同,有些感情,就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