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军出发的日子转眼就在眼前。星期二,出发前最后一天,空气里都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与留恋。
苏念棠一整天都忙得像只团团转的陀螺。除了准备三餐、照看孩子,她把更多精力放在了为陆建军准备行装上。衣服鞋袜仔细检查,该补的补,该熨的熨。又特意去服务社称了一斤硬糖(八毛钱),让他带着路上或者分给战友。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厨房那些瓶瓶罐罐上。
他这一去半个月,吃住都在外,肯定不如家里舒坦。苏念棠想了想,挽起袖子,决定熬两罐能久放又下饭的酱料给他带上。
她先从空间里取出几种优质干菌——香菇、木耳、还有少量珍贵的牛肝菌,用温水泡发。这些菌子鲜美异常,是提味的关键。接着,将服务社买的精瘦猪肉(七毛二一斤)切成细小的肉丁,又剁了些院里自种的姜蒜。
热锅下菜籽油(八毛五一斤),油温升高后,先下姜蒜末和空间里拿出的、比市面更醇厚的豆瓣酱炒出红油和香气,再倒入肉丁煸炒至变色。沥干水分的菌子切碎入锅,与肉末一同翻炒。醇厚的酱香混合着菌类特有的山野鲜香,瞬间爆发出来,霸道地占领了整个厨房,甚至飘到院子里。
明浩扒在厨房门口,小鼻子使劲吸着:“娘,好香啊!比上次的拌面酱还香!”
“这是给你爹路上拌饭拌面吃的。”苏念棠手下不停,又加入少许白糖(八毛一斤)和空间酱油调和味道,最后撒上一大把炒熟的白芝麻增香。小火慢慢熬煮,直到酱料变得油亮浓稠,咕嘟咕嘟冒着诱人的小泡,才关火晾凉。
她用两个洗净晾干的玻璃罐头瓶,将酱料仔细装好,密封得严严实实。这菌菇肉酱,用料扎实,味道鲜美,拌饭、夹馒头、甚至蘸蔬菜都是一绝。看着这两罐凝结了她心意的酱料,苏念棠心里才觉得踏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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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军今天特意提早从营部回来。一进院门,那浓郁的酱香便扑面而来。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苏念棠正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酱料瓶用旧报纸一层层包好,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鬓边有几缕碎发被汗湿,贴在莹白的脖颈上。这些天她的忙碌和细心准备,他都看在眼里。孩子们入园的手续,他行装的打点,甚至连路上吃喝的零嘴酱料……她将一切都考虑得周周全全。
心里某个地方,又软又胀,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头。
苏念棠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覆上他交叠在她腰间的大手上。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回来了?”她侧过头,脸颊无意间蹭到他的下巴,有些微微的胡茬感。
“嗯。”陆建军应了一声,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浓郁酱香,“又做了什么?”
“给你熬了点菌菇肉酱,路上吃。”苏念棠轻声说,“用了点山里干货,味道应该还行。”
陆建军没说话,只是手臂紧了紧,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里。他并不重口腹之欲,但这份细腻的牵挂,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他动容。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在她耳廓上轻轻碰了碰,留下一个短暂却炙热的触感。
“辛苦了。”他低沉的嗓音擦过她的耳畔。
苏念棠耳根发烫,心里却甜甜的。她转过身,面对着他,抬手理了理他军装的风纪扣,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在外面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家里不用担心,孩子们下周一就入园了,识字班也安排好了,我能应付。”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时时回护的怯懦女子。陆建军凝视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与眷恋。他抬手,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然后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柔的吻。
“等我回来。”他说。
“嗯。”苏念棠点头,主动伸手抱了抱他精壮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分别前夕,无需太多言语,拥抱和承诺已胜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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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三个孩子似乎也感觉到父亲即将远行,格外粘人。明远甚至不肯自己睡,非要挤在父母中间。陆建军难得耐心,一手揽着苏念棠,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小儿子,直到孩子们都沉沉入睡。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窗前。苏念棠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身边一大三小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前行的决心。她轻轻挪动了一下,靠近陆建军。陆建军即使在睡梦中,也仿佛有所感应,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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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月色下,文工团宿舍里,林菲菲却毫无睡意。她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昏黄的光,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旁边放着那支她珍视的钢笔。苏念棠获得津贴、孩子即将入园、夫妻恩爱……这些消息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举报不成,就从内部瓦解。她已经物色好了人选——识字班里那个叫孙桂花的女人。孙桂花男人职位不高,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巴,平时就爱占点小便宜,眼神里总藏着些算计和不甘。林菲菲几次“偶遇”她,刻意流露出对苏念棠“独揽功劳”、“拿着津贴风光”的不平,已经隐隐撬动了孙桂花心里那点嫉妒。
林菲菲提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不是举报信,而是一个详细的计划。如何进一步挑拨孙桂花与苏念棠的关系?如何制造一些看似意外的小事故,比如识字班用的食材突然出问题,或者苏念棠做的酱料让人吃了不舒服?她要一点点,把苏念棠那“完美”的形象剥出裂缝。
她的笔尖划在纸上,沙沙作响,在寂静的夜里透着一种冰冷的执着。苏念棠,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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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清晨,天刚蒙蒙亮。
陆建军已经收拾妥当,一身戎装笔挺。苏念棠将准备好的行囊——包括那两罐用旧衣服仔细包裹好的酱料——递给他。三个孩子也早早被叫醒,迷迷糊糊却坚持要送爹爹。
院门口,陆建军蹲下身,挨个抱了抱三个儿子,摸了摸他们的头:“在家听娘的话,下周一好好去幼儿园。”
“爹早点回来!”明轩带着鼻音说。
“嗯。”陆建军站起身,目光深深地看向苏念棠。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话:“走了。”
“一路顺风。”苏念棠同样言简意赅,只是微微泛红的眼眶泄露了她的情绪。
陆建军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等待的吉普车。车门关上,车子发动,缓缓驶离。苏念棠牵着孩子们,一直站在院门口,直到车尾消失在道路尽头,扬起淡淡的尘土。
晨风微凉,吹散了离愁。苏念棠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看身边三个仰着小脸、有些无措的孩子,心中那点柔软瞬间被坚毅取代。
“走,回家。”她语气平静,“娘给你们煎鸡蛋饼吃。”
新的篇章,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她既要守好后方,也要开始朝着自己心中那个模糊却诱人的事业蓝图,迈出试探性的第一步。而远去的吉普车上,陆建军摸了摸行囊中那两罐坚实的酱料,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有些暗处的动静,他并非毫无察觉。他相信她能应对,但若有人真敢越界……他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