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的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覆着残雪的乡间小路上。苏念棠特意用空间里的精白面掺着玉米面，蒸了一锅暄软喷香的馒头，又炒了盘金灿灿的鸡蛋。
陆建军像座沉稳的山守在她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装满米粮和腊肉的沉甸甸布袋，只将那个装着水灵番茄黄瓜的轻省篮子留给她。“路上滑，我拿。”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三个孩子早已穿戴整齐。明浩仔细核对着带给外公外婆的礼物，明轩兴奋地猜测舅舅家有没有新奇的玩意儿，小明远则抱着苏念棠的腿，仰着圆嘟嘟的小脸问：“娘，婆家……有糖饼吗？”
去苏家村的路不算远，但化雪后的泥土有些湿滑。
陆建军一手稳稳抱着明远，一手提着所有重物，步伐却依旧稳健。他时不时侧头看向身侧的苏念棠，遇到特别泥泞难行处，便不着痕迹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或揽一下她的腰，确保她不会滑倒。这份细心，与月余前初归家时的生硬疏离，已是天壤之别。
村口老槐树下，王老五和几个闲汉依旧揣着袖子晒太阳。
看到陆建军一家，尤其是那些看着就分量不轻的包裹，王老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但触及陆建军那随意扫过、却带着锐利的眼神，他立刻缩了缩脖子，把到嘴边的酸话咽了回去，只暗暗撇了撇嘴。
苏家小院门口，已是热闹非凡。
大哥苏念国第一个大步迎上来，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不由分说就从陆建军手里接过最重的袋子：“建军，念棠！快进屋暖和暖和！”他身后，大嫂李秀云牵着八岁的儿子铁蛋，温婉地笑着，轻声招呼：“妹夫，妹子，路上冷吧？”
二哥苏念军和他媳妇张巧凤也紧跟着从院里出来。苏念军脸上带笑，动作却稍显局促。张巧凤怀里抱着他们两岁的小女儿小花，眼神飞快地在陆建军和苏念棠带来的东西上扫过，尤其在那个装着水灵得过分的番茄黄瓜的篮子上停顿了一下，才扬起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热情：“哎哟，可把你们盼来了！小花，快看姑姑和姑父来了！”
苏母从屋里出来，看到女儿女婿和三个外孙，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连声说：“好，好，都快进屋，炕上暖和！”
灶房里，瞬间变得拥挤而充满烟火气。
苏念棠自然是掌勺的，李秀云不用人吩咐，已默契地系上围裙，坐到灶膛前默默烧火，动作麻利。张巧凤抱着小花倚在门框边，像是帮忙照看，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那些稀罕的食材上。
“小妹，这番茄黄瓜水灵得嘞，大冬天可少见，”张巧凤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探究，“是妹夫从部队弄来的吧？还是……你们后院那‘神仙地’种的？”最后一句，试探的意味明显。
苏念棠正利落地将腊肉切片，闻言手下不停，面色平静：“二嫂说笑了，哪有什么神仙地。就是运气好，得了点稀罕物，紧着给爹娘和哥嫂侄子们都尝尝鲜。”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带过。
李秀云往灶里添了根柴，温和地接话：“念棠有心了，这腊肉闻着就香，爹娘肯定高兴。”
张巧凤抿了抿嘴，没再追问，转身从碗柜里拿出自己年前晒的萝卜干：“待会把这个也给小妹装上点，炖肉好吃。”
男人们在堂屋聊着天，声音隐约传来。孩子们则早就玩到了一处。铁蛋很有大哥风范，拿出自己的宝贝弹珠教明浩明轩玩，明远则摇摇晃晃地追着院子里啄食的母鸡，咯咯直笑。
午饭时分，两张方桌拼在一起，坐得满满当当。
臊子手擀面香气扑鼻，凉拌番茄黄瓜清爽开胃，暄软的馒头，金黄的炒蛋，还有那盆油亮咸香的腊肉炒白菜，勾得人人口舌生津。
动筷前，苏念棠先给苏父苏母碗里各夹了几片最肥瘦相间的腊肉和嫩黄的炒蛋。陆建军默不作声，将自己碗里的鸡蛋也夹到了苏念棠碗里。
这细微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心思各异。
苏母笑得合不拢嘴。苏父微微颔首，眼带欣慰。
李秀云看着，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也给身边的铁蛋和丈夫夹了菜。
张巧凤用筷子轻轻拨弄着自己碗里的面条，语气带着点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酸意和羡慕：“还是小妹福气好，瞧妹夫多知道疼人。”说着，瞥了一眼旁边正埋头苦吃、对此毫无所觉的丈夫苏念军。
苏念军被看得不自在，嘟囔一句：“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却还是下意识地夹了一筷子炒蛋放到张巧凤碗里。
张巧凤愣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没再说话，低头吃饭，还给怀里的小花喂了一小口软烂的面条。
铁蛋和明轩比赛似的吸溜着面条，小明远用小手抓着馒头，啃得专注，小脸上沾满了馍馍渣。一顿饭，在家常琐碎与微妙又真实的人情味中热热闹闹地进行着。
饭后，女人们收拾碗筷。
李秀云利落地擦桌洗碗，不让苏念棠多沾手。张巧凤抱着小花，在屋里转悠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孩子，过来帮忙收拾。
苏念棠趁着间隙，从怀里（实则是从空间）取出两个早准备好的小布包，里面各包了几块冰糖和两块空间出产的、造型精致的点心。她迅速塞给李秀云和张巧凤。
“大嫂，二嫂，这点零嘴给孩子们甜甜嘴。”她声音极低，“东西不多，别声张。”
李秀云推辞不过，接过布包，紧紧握了握苏念棠的手，眼神温暖：“让你破费了……念棠，看你过得好，嫂子就放心了。”
张巧凤飞快捏了捏布包，感觉到里面不止是糖，脸上立刻堆起真切不少的笑容，带点不好意思：“哎呀，小妹……你这真是……每次都让你惦记着。”她转身，手脚麻利地把之前说好的萝卜干和自己腌的一小罐雪里蕻都塞进了苏念棠带来的篮子里，“拿着，不值什么钱，就是点心意。”
趁着无人注意，苏念棠又将一小壶稀释过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倒入了苏家厨房的大水缸里。
下午，阳光暖融融地洒满院子。
男人们聊着天，孩子们追逐嬉戏。苏念棠陪着苏母在屋里说体己话。李秀云坐在屋檐下做针线，顺带照看孩子们。张巧凤则抱着睡醒的小花，在院里踱步，看着那些水灵的番茄黄瓜，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苏念棠身边，期期艾艾地小声问：“小妹，那个……你这菜种，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二嫂几颗？你二哥种地还行……”她脸上带着点恳求又不太好意思的神情。
苏念棠看着二嫂这模样，心里明白她这点小心思无非是想让自家日子也好过点，并无恶意，便爽快答应：“成，回头我找找，有了就给二嫂送来。”
张巧凤立刻喜笑颜开：“哎！那太好了！种出来第一个给你们送去尝鲜！”
日头偏西，陆建军一家告辞离去。
苏念棠被母亲和嫂子们送到门口，手里被塞满了回礼——咸菜、干菜、萝卜干。陆建军依旧抱着开始打瞌睡的明远，提着东西，另一只手习惯性地牵起苏念棠。
走出苏家村一段路，陆建军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你二嫂，人不算坏。”
苏念棠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他观察力向来敏锐，将二嫂那点小心思和小善良都看在了眼里。“嗯，我知道，就是过日子精细些，心眼不坏。”
他握紧了她的手，没再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夕阳将一家五口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稳稳地投向回家的路。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平凡日子的温暖气息。而在他们身后，苏家村里，关于陆家媳妇带回好东西的议论或许还在继续，但那份流淌在柴米油盐间的血脉亲情，终究是这寒冷时节里，最真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