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霞光隐没在天际,村庄渐渐被深蓝的夜幕笼罩。家家户户亮起昏黄的油灯,炊烟袅袅,混合着晚饭的香气,一派安宁。
苏念棠仔细检查了院门,厚重的木门栓被她反复确认,牢牢卡在门槽里。她又走到墙角,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了看那些晾晒着的、已经大半干的豆角干和黄瓜干。用手捏了捏,干爽硬挺,再晒个一两天就能收起来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将它们连同竹筛一起,搬到了屋檐下更避风避雨的地方。
回到屋里,油灯已经点亮。明浩正带着明轩在炕上认字,小明远则在一边玩着几个磨得光滑的小木块,嘴里咿咿呀呀。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们,驱散了夜色的清冷。
“娘,今天卖的辣白菜,大家都说好吃。”明浩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是啊,明浩帮娘招呼客人,也很能干。”苏念棠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心里软成一片。孩子们的笑容和依赖,是她所有努力的意义。
她坐在炕沿,拿起一件明轩磨破了袖口的衣裳,就着灯光细细缝补。针脚细密均匀,一针一线,都是对平凡生活的珍视。屋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屋内静谧温馨。
然而,在这片宁静的夜色中,一道鬼祟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王翠花像一抹游魂,贴着墙根的阴影,蹑手蹑脚地溜到了苏念棠家院墙外。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躲在远处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死死盯着那透出温暖光亮的窗户,以及屋檐下隐约可见的、堆放整齐的竹筛。
她看得分明,那些竹筛里,就是苏念棠辛苦晾晒的菜干!还有院子里那些酱缸、泡菜坛子……每一个,都代表着苏念棠红火的日子,都像是在嘲笑她的落魄和不堪。
心里的毒火“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烧得她眼睛发红。她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一小包东西——那是她下午偷偷从茅房墙角刮下来、混了泥土的污秽。她想着,只要趁夜深人静,把这些脏东西撒在那些菜干上,哪怕只污染一小部分,也足够恶心苏念棠,让她这几天的辛苦白费!
她屏住呼吸,计算着时机。等那屋里的灯熄了,人都睡熟了……她一定要让苏念棠尝尝厉害!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苏家院子里隐约飘出的、复杂的食物香气。那是各种酱料、泡菜经年累月融合而成的、独属于那个院落的味道,厚重,踏实,带着令人安心的富足感。
这味道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王翠花脸上。她猛地想起自己那冷灶空锅、弥漫着霉味的破屋子,想起陆建民那冰冷厌恶的眼神,想起招娣饿得偷偷啃生红薯的样子……一股巨大的、绝望的落差感,几乎将她击垮。
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不!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定要毁了苏念棠的安宁!
然而,或许是那夜风太凉,或许是那食物的香气太具有讽刺意味,又或许是内心深处对未知惩罚的最后一丝恐惧……她攥着那包脏东西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在今晚踏出那一步。她像一只被打败的野狗,灰溜溜地、满怀怨恨地,再次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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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依旧准时赴约。
苏念棠推开屋门,第一件事便是快步走到屋檐下,仔细检查那些豆角干和黄瓜干。完好无损,干燥清爽,带着阳光和植物特有的干净气息。她心下稍安,又不动声色地走到院墙边,目光扫过地面和墙根。
一切如常。没有陌生的脚印,没有可疑的痕迹。昨夜那份莫名的警觉,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她甩开思绪,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今天,她准备尝试制作一种新的酱料——香菇肉酱。空间里培育的香菇长得正好,肥厚饱满,香气浓郁。她悄悄取出一小篮,又切了一小块五花肉,剁成细细的肉末。
香菇洗净去蒂,切成均匀的小丁。热锅下少许猪油,先将肉末煸炒出油,炒至金黄酥香,再放入香菇丁,慢慢煸炒。香菇遇热,独特的、类似肉香的鲜美气息立刻被激发出来,与肉末的油脂香完美融合,弥漫在整个灶房里,甚至盖过了院子里其他酱香的味道。
“娘,好香啊!是肉肉吗?”明轩像只小馋猫,循着味道就跑进了灶房,扒着灶台踮脚看。
“是香菇和肉肉做的酱,等好了给明轩拌饭吃。”苏念棠笑着,往锅里加入豆瓣酱、少许糖和酱油调味,继续小火慢熬。酱汁渐渐收浓,颜色变得红亮油润,香菇丁和肉末浸润其中,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动。
这前所未有的浓郁荤香,极具穿透力,不仅吸引了孩子们,也让准时到来的赵家媳妇和钱寡妇一进院就惊叹不已。
“念棠,你这又琢磨出什么好东西了?这香味,能把人魂儿勾出来!”钱寡妇用力吸着鼻子,满脸陶醉。
“是香菇肉酱,刚做好,两位嫂子尝尝?”苏念棠用勺子舀出一点,放在小碟子里。
两人尝了,都是眼睛一亮。香菇的鲜美醇厚,肉末的焦香酥脆,酱料的咸香微辣,层次丰富,口感饱满,简直是下饭的神器!
“这酱……绝了!拌面、夹馒头、就粥,怎么吃都行啊!”赵家媳妇连连称赞。
“我看这个比辣白菜还受欢迎!”钱寡妇也笃定地说。
这香菇肉酱的香气实在太霸道,很快又引来了左邻右舍和常来的客人。
“念棠,今天这又是什么香?快给我尝尝!”
“哎哟,这酱看着就实在!给我来一罐!”
“我也要!这味道,闻着就饿了!”
新品再次受到热烈追捧。小小的院门口,比昨天更加热闹。人们围着那几罐新开的香菇肉酱,赞不绝口,掏钱购买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快。苏念棠忙得团团转,心里却像这秋日的晴空,万里无云。
这红火的景象,自然再次刺痛了某些躲在暗处的眼睛。老槐树后,王翠花看着那人头攒动、铜板叮当的景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带血的月牙印。她脸上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苏念棠一边收钱,一边笑着回应客人的夸赞,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远处树后那一闪而逝的、充满恨意的目光。她的心微微一沉,但脸上的笑容未变。
看来,昨夜的安宁,只是假象。有些毒刺,不彻底拔除,终究会反复发作,伺机伤人。
她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点香菇肉酱装罐,封好。心里已然有了新的计划。光是防守,恐怕不够了。或许,该想个办法,让那暗处的毒蛇,再也不敢轻易露头才行。
阳光正好,生意兴隆。但苏念棠知道,在这看似蒸蒸日上的日子底下,暗涌从未停歇。她必须更谨慎,也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