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那看似不经意的一拂，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丢进了林筱早已混乱不堪的心绪里，瞬间燃起一片无从收拾的燎原之火。她几乎是同手同脚、魂不守舍地端着那盘惨不忍睹的苹果离开了里间病房。
手指关节处，那微凉短暂的触感挥之不去，如同烙印。
他是什么意思？
关心？不可能。
更深的试探？那他的目的是什么？看她方寸大乱的样子很有趣吗？
林筱把自己摔在外间的沙发上，将滚烫的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懊恼和极度困惑的哀鸣。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陆辰了。他的行为模式不再是最初那种简单直接的“麻烦-清除”逻辑，而是变得复杂、矛盾，充满了难以解读的弦外之音。
这比单纯的死亡威胁更让她感到恐惧。因为未知，因为失控。
她需要确认！确认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不能再被他这些突如其来的举动牵着鼻子走！
读心术！对，她还有这个最后的底牌！
接下来的半天，林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纠结那个触碰的含义，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倾听”上。她像个高度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陆辰每一个细微的情绪波动和随之而来的心声。
然而，大部分时间，他心底一片沉寂，或者只是一些关于工作和外界信息的、冰冷而高效的逻辑处理。直到——
傍晚时分，医生前来进行每日例行的检查。在检查陆辰手臂骨折愈合情况时，需要暂时拆开部分绷带和固定。
当那狰狞的、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淤痕和缝合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林筱清晰地看到，陆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是源于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厌弃。
医生小心地按压检查，询问：“陆先生，这里感觉怎么样？有持续的刺痛或者麻木感吗？”
陆辰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
【……废了也好。】
一个冰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蹿入林筱脑海！
林筱站在一旁，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废了也好？
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手脚冰凉。
医生检查完毕，重新包扎好，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辰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自己重新被包裹好的手臂上，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距。
林筱的心紧紧揪着，她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然后，她听到了。
不再是碎片化的词语，而是一段相对完整的、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开来的灰暗思绪——
【……这具身体，这副皮囊……还有什么意义？】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浪费空气。】
【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负累。】
【如果那天……直接掉下去……是不是就彻底清净了？】
【她也……就不用再被困在这里了……】
“……”
林筱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力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失态。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动弹不得。
原来……是真的。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不是她的错觉，不是她过度解读。
他救她，不是因为她是他的“所有物”，也不是因为任何她所以为的复杂博弈，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他的存在，是她的负累。他的死亡，能换来她的自由。
多么……荒谬又残忍的“馈赠”！
阳台上的对视，指尖的触碰……这些让她心慌意乱的瞬间，在这些冰冷彻骨的自毁念头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那或许真的只是他无意识的举动，或者是他观察“麻烦”的另一种方式，与任何旖旎或温情都无关。
他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正在缓慢沉没的冰山。她之前所有的“救赎”努力，那些食疗、喜剧、枕头大战……不过是在冰山表面徒劳地划下几道浅痕，根本无法触及那深埋于海面之下、庞大而坚硬的死亡内核。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她拒绝承认是心痛）攫住了她。
她看着他沉寂的侧脸，看着他那双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对他自己都彻底失去兴趣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她的“救赎”计划，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必然失败的远征。
而她，这个自以为是的“救世主”，或许连他沉没时溅起的一点点水花，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