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鸟的血。”
夜祁吐出的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比地牢里任何一块青石都更沉重。
冷青璃仰头望着他,泪痕未干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为了彻底斩断这纠缠三世的厄运,为了他那句“胜过信我自己”,别说一滴血,便是将她全身的血液流干,她也心甘情愿。
这不再是被动地献祭,而是她作为并肩作战之人,主动拿起的武器。
她点了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从他温热的掌心里,汲取着那份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信赖。
可就在她点头的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一阵毫无预兆的灼热感,从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心处,骤然炸开!
那热度并非来自夜祁的体温,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要将皮肤烙穿的刺痛。
冷青璃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便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夜祁的反应比她更快。
他几乎是在察觉到异常的瞬间,便五指收紧,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小手死死扣在自己的掌中。
他低头看去,只见冷青璃雪白的手腕内侧,那朵淡粉色的昙花纹路,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之前那般柔和,而是变得刺眼而急促,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着最后的搏动。
更让人惊讶的是,那朵原本安静烙印在皮肤下的昙花,竟然“活”了过来!
一根根淡粉色的、细如发丝的纹路,从花瓣的边缘延伸出来,像有了生命的藤蔓,顺着冷青璃的指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夜祁的手爬去!
那粉色的藤蔓越过她的指节,缠上他的手指,最终,在他的手腕上,汇聚、交织,迅速勾勒出一朵一模一样的,半开的昙花图案。
只是,他手腕上这朵新生的昙花,边缘处却泛着一圈淡淡的、如同墨迹晕染开的黑色。
那黑色带着一种不祥的毒性,让那本应娇艳的昙花,瞬间变得诡谲而致命。
“不……”
冷青璃看着他手腕上那朵半开的“毒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一股比坠入冰窖还要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拼命地挣扎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颤抖。
“放手!夜祁,快放手!”
夜祁却置若罔闻。
他只是拧着眉,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那个新出现的诡异印记,另一只手,依旧牢牢地钳制着她,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强压着那股突如其来的灼痛感,“这纹路是……”
“是‘遗忘劫’!”
冷青璃几乎是尖叫着喊出了这四个字,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决堤而下。
她绝望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无尽的恐惧。
“是遗忘劫的印记!我看过……我在古妖谱的残页上看到过!”
“当高阶大妖与人类的情感……羁绊……达到极致,足以撼动天道法则的时候,就会触发‘遗忘劫’!”
“这昙花毒纹……就是劫数启动的信号!一旦……一旦这朵花完全绽放……”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那最残忍的结局。
“一旦它完全绽放,我们就会……就会开始遗忘……遗忘关于彼此的所有记忆!”
遗忘。
这两个字,比“死亡”更可怕,比“囚禁”更残忍。
它要抽走的,不是他们的性命,而是他们之所以成为他们的,所有根基。
那些初遇的心动,那些并肩的战斗,那些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那些跨越了三生三世的爱与恨……所有的一切,都将被这朵诡异的昙花,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们会变回陌生人。
即便面对面站着,也再也记不起对方的名字。
这才是那个血咒,最恶毒的后手!
它要的不是“永失所爱”,而是让他们连“爱”本身,都彻底忘记!
冷青璃的身体软了下去,若不是被夜祁紧紧抓着,她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她看着那连接着两人的毒纹,心中只剩下一片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好不容易抓住的光明,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地牢里,再次陷入了那种能吞噬一切的寂静。
碧梧在一旁,看着小姐和夜督军手腕上那诡异的连接,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更是从小姐的绝望中,感受到了那灭顶的灾祸。
夜祁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朵半开的、边缘泛着黑气的昙花。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向冷青璃那张被泪水与绝望彻底淹没的脸。
他没有害怕,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反而燃起了一簇比炭火更炽烈、比地狱业火更执拗的火焰。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的五指,一根一根地,与自己的手指,更加用力地紧紧交缠。
十指相扣。
“青璃。”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
“就算会遗忘,”
他看着她泪流不止的眼睛,看着那朵连接着他们的、象征着遗忘的毒咒,一字一顿,用一种近乎宣战的口吻,许下了此生最狂妄的诺言。
“我也会重新爱上你。”
“一次。”
“又一次。”
他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在那朵致命的昙花毒纹上,落下了一个滚烫的、带着血性的吻。
“直到我们,彻底破劫!”
那温热的触感,伴随着他斩钉截铁的话语,穿透了皮肤,穿透了那层名为“遗忘”的毒咒,狠狠地撞进了冷青璃几乎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里。
她猛地一震,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男人脸上那种与天斗、与地斗、与宿命斗到底的、悍不畏死的疯狂。
破局的关键就在眼前,那个封存着夜家所有秘密的祠堂,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可通往终点的路上,却又横亘出一条名为“遗忘”的深渊。
他,要带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忘记他的她,去闯那最后的关卡。
而她,又该如何在一个随时会忘记她的世界里,去相信那个“重新爱上”的诺言?
地牢的铁门之外,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