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韩帅倒酒。
当夜祁这淬着冰渣的几个字砸下来时,整个宴会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死寂!
上百道目光,或鄙夷,或淫邪,或幸灾乐祸,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将冷青璃活活勒死在原地!
看,这就是忤逆夜督军的下场!
看,这就是被当成玩物的金丝雀,最终的归宿!
冷青璃的指尖狠狠刺入掌心,那枚被夜骁强行塞进来的硬纸,尖锐的棱角扎破皮肉,用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给他倒酒?
让她像个妓女一样,去取悦那头肥猪?
她缓缓抬起眼,没有看主位上那个生杀予夺的男人,更没有看已经朝她伸出肥腻猪手的韩帅。
她动了。
在一片紧绷的注视中,她提着那身华美如棺材的绛紫色旗袍,转了个身。
但她既没有走向韩帅,也没有后退求饶。
她朝着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一步,一步,从容地走了过去。
所有人都懵了!
她想干什么?!
临死前还想跑?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
“哐当!”
角落里一声脆响,伴随着一个女孩压抑的惊呼!
是碧梧!
她竟失手打翻了一位军官脚边的酒瓶,酒水溅了那人一军靴!
那军官是韩帅的副将,喝得满脸横肉都在发抖,正愁没处撒野,一把就揪住了碧梧的头发,将她狠狠往地上一拽!
“狗东西!弄脏了老子的军靴,你拿命赔吗?!”
碧梧瘦弱的身体被拽得一个趔趄:
“对……对不起,长官,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副将狞笑着,一双浑浊的醉眼在碧梧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勾引老子?行啊,今晚就跟老子走,把老子伺候爽了,这双军靴就饶了你!”
说着,他那蒲扇般粗糙的大手,夹着污秽的恶风,就朝碧梧的脸蛋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要是扇实了,碧梧半张脸都得毁了!
电光石火间,一只素白的手,鬼魅般出现,精准地扣住了那副将的手腕。
是冷青璃!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跟前,纤细的手指像铁钳一样,让那副将的手腕动弹不得!
“这位长官,”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死寂的宴会厅,
“我的丫头,惊扰了您,我代她赔罪。”
那副将手腕吃痛,心头火起,转头对上冷青璃那双毫无波澜的黑眸,酒劲上涌,胆子也肥了: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闲事?!”
冷青璃没动怒,脸上甚至漾开一抹极浅的、诡异的笑。
“我不是东西,只是这丫头的主人。”
她说着,视线从副将狰狞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佩戴着勋章的胸前,而后,目光陡然锐利如刀!
“都说韩帅治军如铁,麾下个个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么?”
她声音一顿,语调陡然拔高,带着天真到极点的残忍,一字一句,声传全场!
“长官是要当着夜督军和满堂宾客的面,证明传言有误,韩帅带出来的,不过是一群只会欺辱弱女的废物吗?!”
轰!!!
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脑子里炸开!
那副将的酒,瞬间醒了!
他脸上的血色“刷”地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女人疯了!
她不是在骂他,她是在诛他的心!
她是在当众打韩帅的脸!
她更是把整个韩帅的部队,都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要是再敢动碧梧一根手指头,就坐实了“废物”之名!
丢的,是韩帅所有人的脸!
“你……你……”副将指着她,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哼!”
最终,他咬碎了后槽牙,狠狠甩开手,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回了自己的座位,把头埋进胸口,再不敢看任何人!
一场风暴,被化解于无形。
满堂宾客,看向冷青璃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对美色的惊艳,或是对玩物的鄙夷。
那是……恐惧!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金丝雀,她是一条美丽却致命的毒蛇!
自始至终,主位上的夜祁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他端着酒杯,幽深的眸子像不见底的寒潭,死死锁着那个女人。
看着她如何无视自己的命令。
看着她如何借力打力,抓住那一闪而逝的机会。
看着她如何用最软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三言两语,就将一个暴怒的军官玩弄于股掌,甚至连带着韩帅和他夜祁的脸,都一起打了!
她用一种所有人都挑不出错的方式,完美地,破了他的局!
“当。”
夜祁缓缓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一响。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平稳,却透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夜骁。”
“属下在。”夜骁立刻上前。
“送冷小姐回去休息。”
此话一出,旁边的韩帅猛地弹了起来,脸上肥肉乱颤,满眼不可置信:
“夜督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她……”
“韩帅,”
夜祁打断他,终于将视线转向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泛起令人心悸的暴虐与森寒。
“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一句话,让韩帅瞬间噤声,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冷汗涔涔。
夜祁站起身,看都没看任何人一眼,只丢下两个字。
“送客。”
说完,他转身,径直离去,留下满堂惊魂未定的宾客。
……
回到那间阴冷的小楼,碧梧一进屋就“扑通”跪下。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差点害了您!”
“起来。”
冷青璃的声音透着极致的疲惫,她走到桌边坐下,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今晚这一场,比跟妖物厮杀三天三夜还累。
“不怪你,”
她揉着眉心,
“这是局中局,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她知道,那副将是棋子,她和碧梧,又何尝不是。
“小姐……”
“去烧水,我想擦身。”冷青-璃打断她。
“是!”碧梧不敢再多言,退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冷青璃缓缓摊开那只一直紧攥的左手。
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被汗水和血浸透的纸条黏在皮肉上。
她用指尖,一点一点,撕开黏连的皮肉,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几乎要碎裂的纸条。
剧痛传来,她却恍若未觉。
上面没有废话,只有一行用炭笔写下的、潦草却如刀刻般的字。
——下毒之人,右腕有蛇形刺青。
蛇形刺青……
冷青璃的瞳孔骤然一缩!
宴会上的一幕幕,瞬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韩帅那只肥腻的猪手……副将粗糙的手腕……来来往往的侍者……
到底是谁?!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将所有人的影像在脑中过滤。
忽然,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像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那个被她扣住手腕的副将!
当时,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推开她……那只手……那只手的袖口……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木板被踩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是碧梧!碧梧的脚步声没这么沉!
冷青璃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房门,连呼吸都停住了!
门外,那道脚步声停了下来。
一道黑影,无声地投射在门板的缝隙上。
有人,就站在她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