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腊月初二,畅春园御书房的炭炉燃得正旺,银丝炭的暖意裹着淡淡的松烟味,却驱不散屋里的凝重。案上堆着半尺高的奏折,大多是各地报来的冬防事宜,康熙坐在龙案后,指尖捏着一支玉柄朱笔,目光却停在一份关于江南盐税的奏折上——那是张伯行递来的,字里行间都是“恭顺”,可他一想到胤璟之前递的密疏,就觉得这恭顺背后藏着刀。
“皇上,六王爷胤璟求见,说有户部税银的要紧事启奏。”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自冬月廿八贬了马尔泰、王鸿绪,皇上就常独自对着奏折出神,谁都不敢轻易打扰。
康熙抬了抬眼,笔锋在奏折上顿了顿:“让他进来。”他知道,胤璟不会无缘无故来奏税银,定是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能彻底扳倒胤禩的证据。
片刻后,胤璟走进御书房。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外面罩着件石青面的狐裘,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脚步轻缓,走到案前躬身行礼:“儿臣胤璟,叩见皇阿玛。”
“起来吧,”康熙指了指案旁的椅子,“税银的事,你直接说便是。”
胤璟却没坐,而是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声音沉稳:“回皇阿玛,此次来,除了税银奏报,儿臣还带了一样东西——江南巡抚张伯行与胤禩往来的密信原件,是之前他的幕僚亲递到通州码头的,儿臣一直留着,就是为了补全证据链。”
康熙的目光瞬间落在油纸包上,手指微微一抬,李德全连忙上前接过,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得整齐的桃花笺,纸页边缘还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痕迹,上面的字迹娟秀却有力,正是张伯行幕僚的笔迹。
康熙拿起密信,缓缓展开。信里的内容他在胤璟之前的密疏里见过副本,可此刻看到原件,那“愿为八爷效犬马之劳”“江南盐税年入百万两,待事成后全交王爷调度”“已备二十万两投名状”的字句,依旧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特别是“八爷”二字,写得格外重,墨色都晕开了,像是在炫耀这份“效忠”。
“好,好一个‘效犬马之劳’!”康熙的手指捏着信纸,指节泛白,“朕让张伯行去江南,是让他安抚百姓、整顿盐税,他倒好,拿着朕的官、用着朕的银,去给胤禩做‘投名状’!江南是大清的财赋重地,他竟敢私自许诺给胤禩,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胤璟站在一旁,低声道:“皇阿玛息怒。儿臣当初拿到这封信时,就派人查了张伯行的幕僚,确认是他亲赴京城递信,还去了廉亲王府见胤禩的长史。如今再结合鄂尔多挪用的军需银、健锐营的手令,胤禩的党羽已经从京城的部院,延伸到了江南的督抚,连边疆的参赞大臣都想拉拢,若不早除,恐生大乱。”
康熙深吸一口气,将密信放在案上,目光落在胤璟身上。自储位之争开始,胤璟一直是“无党无派”,却默默收集了这么多证据,既没有邀功,也没有偏帮任何一方,只想着稳定朝堂。这份沉稳和忠心,比其他皇子的急功近利,更让他放心。
“若不是你,朕还被蒙在鼓里。”康熙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几分托付的意味,“胤禩藏得太深,若不是你一步步查、一点点补全证据,朕怕是到现在还以为他只是‘有野心’,没想到他竟想动朕的江山。你做得好,没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胤璟躬身道:“儿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大清的江山,是皇阿玛辛苦打下的,绝不能毁在谋逆之人手里。”
康熙点点头,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院子里的梅花已经开了,红白相间的花瓣落在雪地上,像极了这场储位之争里的血与白。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转身,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之前想着冬训议事处置,可现在看来,还得等秋猕。”
“秋猕?”胤璟有些疑惑。
“对,秋猕。”康熙道,“秋猕时,宗室、蒙古王公、各部大臣都会齐聚木兰围场,那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证据一一摆出来——张伯行的密信、鄂尔多的手令、马尔泰的供词,还有胤禩自己说的‘逼宫’言论,让他无从抵赖,也让所有人都看看,谋逆的下场。”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时候,你就陪在朕身边,帮朕主持大局。胤禩倒了之后,朝堂需要有人稳定,宗室需要有人安抚,你心思细、懂实务,日后辅佐新君,也需如此尽心。”
“辅佐新君”四个字,像一颗定心丸,落在胤璟心里。他知道,康熙这是明确了他的“辅政”身份,也暗示了储位的方向——不是胤禩,更不是那些急功近利的皇子,而是能让康熙放心托付江山的人。
胤璟郑重地躬身:“儿臣遵旨。定不负皇阿玛所托,辅佐新君,稳定朝堂。”
康熙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这些年,他为储位之事操碎了心,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有胤璟这样的忠臣辅佐,有完整的罪证处置胤禩,大清的江山,总算能安稳了。
李德全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松了口气——皇上终于露出了笑意,这场持续了许久的风波,总算要在秋猕画上句号了。
御书房的炭炉里,新添的银丝炭噼啪作响,暖意更浓了。康熙拿起案上的密信,又看了一眼,然后将它和之前的证据疏放在一起,用镇纸压好——这是最后一块拼图,胤禩的罪证,终于全了。
“你先回去吧,”康熙对胤璟说,“税银的奏报留下,朕看过了再批。记住,秋猕之前,一切照旧,别让胤禩看出破绽。”
“儿臣明白。”胤璟躬身告退,走出御书房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宫墙上,泛着温暖的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储位之争的结局已经定了,而他要做的,就是等着秋猕来临,看着这场谋逆的闹剧,彻底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