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温室的稻香还萦绕在鼻尖,康熙已带着闻咏仪、胤珩、胤福回到前殿。铜炉里的炭火添了新炭,噼啪声里,闻咏仪取出一张素笺,提笔将“救灾三步法”逐条写下,墨迹在烛火下晕开,每一笔都透着沉稳。
“皇上,河南饥荒刻不容缓,需分三步走,方能层层解危。”闻咏仪将素笺递到康熙面前,指尖点在第一条上,“第一步,即刻收割景阳宫三个温室的水稻,约有五百石。这五百石粮,派禁军快马护送,走陆路加急,避开漕运薄冰,五日之内必能抵达开封——先让断粮的百姓吃上热粥,稳住人心。”
康熙盯着“五百石”三个字,指尖轻轻敲击案面:“五百石虽不多,却能解燃眉之急。胤珩,这事交给你,调两百禁军,选最快的战马,每匹马驮两石粮,再配十名懂医术的军医,路上若遇流民,也能顺带施药。”
“儿臣遵旨!”胤珩起身领命,目光里满是利落,“儿臣这就去禁军大营挑人,寅时便到景阳宫收割,争取辰时出发!”他话音刚落,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棉靴踩过青砖,留下一串急促的声响——此刻多耽搁一刻,河南就可能多一个饿死的百姓。
闻咏仪看着胤珩的背影,又指向素笺第二条:“第二步,建温室。臣妾已将简易温室图纸誊抄十份,派十队‘女学识字能手’携带图纸赴河南,分别前往开封、归德府两地,指导百姓搭建一百个简易温室。这图纸改了琉璃瓦为油纸蒙顶,木架用当地易得的松木,连保温的稻草都标注了用量,寻常百姓半日便能学会搭建,十日之内,一百个温室定能完工。”
“女学的姑娘们?”康熙想起上月周瑾之奏报里,那些能把税册讲明白的女子,嘴角露出一丝赞许,“她们去过基层,懂百姓语言,让她们教建温室,比派官吏去更妥当。只是,百姓会不会信这寒冬里能种出粮食?”
“皇上放心,”闻咏仪早有考量,“臣妾已让沈知夏姑娘带队,她们随身带了景阳宫收获的稻谷,见物为证,百姓自然信服。再者,搭建温室只需百姓出人力,木材、油纸、稻草都由官府拨款采买,百姓无成本之忧,定会愿意参与。”
一旁的胤福忽然开口:“弟妹考虑周全,只是河南如今流民聚集,人心杂乱,采买建材恐有难度。不如让户部提前拨银三万两,在河南周边州府采买好物资,由漕运先运到开封近郊,再由禁军护送到工地——这样能省不少时间。”
“胤福说得对。”康熙颔首,“就这么办,你即刻去户部安排,务必让物资与女学的姑娘们同时抵达河南。”
待胤福领命离去,闻咏仪的指尖落在第三条上,语气也郑重了几分:“第三步,稳根本。臣妾从‘秘地’兑换了一百斤高产稻种,这稻种耐寒、高产,正好适配新搭建的温室。将稻种分发给百姓时,需立下承诺——今年冬种丰收后,百姓只需归还五成稻种,其余的归自己所有;若遇天灾歉收,稻种可延后一年归还,官府绝不催讨。”
“只还五成?”康熙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至少要归还七成,“这样一来,官府岂不是要亏不少?”
“皇上,”闻咏仪抬眼看向他,眼神清亮,“此刻不是算亏盈的时候。百姓若见种粮能留大半,定会尽心照料,温室的收成才有保障;反之,若逼得太紧,百姓恐会弃种逃亡。只要今年冬种成功,明年河南便能推广这高产稻种,届时不仅能补回今年的‘亏空’,还能让河南从‘缺粮省’变成‘余粮省’,这才是长久之计。”
康熙沉默片刻,忽然抚掌大笑:“好一个‘长久之计’!咏仪,你这三步,一步解燃眉,二步建根基,三步稳民心,环环相扣,比朕想得还周全!就按你说的办,稻种由你亲自看管,派最信任的人护送,务必确保一粒不少送到百姓手中。”
次日寅时,天还未亮,景阳宫后院的温室已亮起了数十盏宫灯。两百名禁军身着轻甲,手持镰刀,与宫女们一同收割水稻。稻穗沉甸甸的,割下来时还带着露水,禁军们动作利落,却小心翼翼,生怕碰掉一粒稻谷。沈知夏带着十名女学姑娘也来了,她们负责脱粒——木杵捶打稻穗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像在为河南百姓敲打着希望的鼓点。
辰时整,五十匹战马整齐地站在景阳宫门外,每匹马的背上都驮着两袋麻布粮袋,袋口盖着红色的“宫”字印。带队的禁军统领翻身下马,向闻咏仪行了个军礼:“娘娘放心,末将定五日之内抵达开封,若延误一刻,甘受军法!”
闻咏仪递给他一枚令牌:“路上若遇州县阻拦,可凭此令牌调当地驿马换骑,不得停歇。”统领接过令牌,翻身上马,一声令下,五十匹战马扬起尘土,朝着河南方向疾驰而去。沈知夏看着马队远去的方向,握紧了怀里的图纸和稻谷样本:“娘娘,我们也该出发了。”
三日后,河南开封城外。
寒风卷着黄沙,刮在流民们的脸上,像刀子割一样。城门口的粥棚前,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每人手里攥着个破碗,眼神里满是绝望。河南巡抚周正明站在城头,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流民,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府库的存粮已快耗尽,若再等不到救援,恐怕真要生民变。
“大人!快看!东边有马队过来了!”随从的呼喊让周正明猛地抬头,只见远处尘烟滚滚,一队战马朝着城门奔来,马背上的粮袋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快步走下城头,刚到城门口,就见禁军统领翻身下马,递过令牌和文书:“周大人,京城加急送粮,五百石,先解百姓燃眉之急!”
周正明接过文书,手指都在发抖。他快步走到粥棚前,高声喊道:“乡亲们!京城的粮食到了!朝廷没有忘了咱们!从今天起,粥棚每日煮两顿干饭,人人有份!”
流民们先是愣了愣,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童,拉着母亲的衣角问:“娘,真的有干饭吃吗?”母亲抱着孩子,眼泪掉在孩子冻得发紫的脸上:“有,有了,咱们能活下去了。”
就在开封城弥漫着饭香时,沈知夏带着十队女学姑娘,也抵达了归德府。她们刚到府衙,就被百姓围了起来——有人好奇地看着她们手里的图纸,有人小声议论:“这些姑娘是来干什么的?能给咱们粮食吗?”
沈知夏没有急着解释,而是从行囊里掏出一把金黄的稻谷,高高举起:“乡亲们,这是京城景阳宫冬天种出来的水稻!咱们归德府,也能在冬天种出这样的稻子,以后再也不用怕饥荒了!”
百姓们哗然,有人摇头不信:“冬天种稻子?姑娘你是骗我们吧?地里都冻裂了,怎么种?”
“大家跟我来!”沈知夏带着百姓走到府衙后的空地,展开简易温室图纸,用木炭在地上画出温室的样子,“这叫温室,用松木做架,油纸蒙顶,里面能保温,再加上咱们本地的井水灌溉,三十天就能收获水稻!搭建温室不用大家花钱,木材、油纸官府都给,大家只要出力气,就能种出自己的粮食!”
人群里,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老汉站了出来,他是附近村落的里正王老实,家里已经断粮三天了。“姑娘,你说的是真的?种出来的稻子,真能归我们自己?”
“真的!”沈知夏点头,从怀里掏出官府的文书,“朝廷说了,今年冬种,大家只需归还五成稻种,其余的都归自己。要是收成不好,还能延后还种!”
王老实接过文书,虽然不认字,却看着上面鲜红的官印,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转身对百姓们喊道:“乡亲们!官府都担保了,咱们还怕什么?搭温室!种稻子!咱们自己救自己!”
百姓们被说动了,纷纷举手报名。沈知夏把姑娘们分成十队,每队带二十个百姓,有的去搬运木材,有的去裁剪油纸,有的去收集稻草。不到半天,空地上就立起了十个温室的木架,油纸蒙顶时,百姓们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把油纸铺好,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又过了两日,闻咏仪派来的稻种也抵达了河南。一百斤稻种装在十个陶罐里,由胤福亲自护送。在开封城的广场上,百姓们排着队,每人能领到半斤稻种。王老实捧着陶罐,里面的稻种颗粒饱满,泛着光泽。他忍不住抓了一把,放在手心,眼泪掉了下来:“这稻种,就是咱们的命啊!”
沈知夏走到他身边,教他怎么选种、浸种:“王大爷,您把稻种泡在温水里,泡上三天,再撒到温室的地里,记得每天浇一次水,三十天后就能收割了。”
王老实点头,把稻种紧紧抱在怀里,快步往自家的温室走去。广场上,百姓们领完稻种,都匆匆往温室赶,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提着水桶,寒风里,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劲头——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稻种,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此时的京城,闻咏仪正看着河南送来的急报。奏报里写着:开封城粥棚已煮干饭,流民情绪稳定;归德府已搭建五十个温室,稻种已分发完毕;百姓们都在积极准备播种,连之前逃荒的百姓,都开始往回赶了。
康熙拿着奏报,笑着对闻咏仪说:“咏仪,你这三步法,真是立竿见影。河南的危机,总算是稳住了。”
闻咏仪也笑了,看向窗外。雪又开始下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寒冷。她知道,此刻的河南,温室里的稻种正在温水里苏醒,百姓们的心里,也正燃起新的希望。这场饥荒,终究会被这一步步的努力,一点点化解。而那片冬日里种下的水稻,终将在春天到来之前,结出沉甸甸的果实,也结出百姓对朝廷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