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二的太和殿,檐角积雪在晨光里泛着冷白,殿内却因一场未开先热的议题,聚着股暗流。御座前的金砖上,摆着两册蓝布封皮的书——正是灵瑶前日呈给康熙的《女子识字课本》,封皮上“女子记账”“核对赋税”的插图,在暖炉光里格外醒目。
朝臣们按班次立着,眼角余光都往那两册课本上瞟。谁都知道今日要议“京师女子学堂”,保守派的官员们攥紧了朝珠,连呼吸都比往日沉;而支持改革的周培公、马尔赛等人,则悄悄交换了个眼神——这学堂若成,不仅能帮百姓核对赋税,更是给“摊丁入亩”的改革添了层根基。
康熙捻着和田玉扳指,目光扫过殿内:“前日灵瑶奏请设‘京师女子学堂’,教民间女子识字、算术,以助核查赋税、料理家事。今日召诸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马尔赛便出列躬身:“陛下,臣以为此举可行!直隶试点时,已有宫女吏协助核查,因女子心细,又便于与农户女眷沟通,漏查的丁口较此前减少八成。若民间女子能识字,便能自行核对赋税册,识破里正瞒报之策,这对巩固改革成效,实乃大益!”
周培公也跟着附和:“马大人所言极是。臣近日收到直隶百姓反馈,有农户因不识字,被里正多算田亩税银,直至宫女吏上门核查才发现。若女子能识‘粮、税、丁’三字,便能帮着家里看册,此类蒙骗之事,定能减少大半。且学堂费用由江南纺织商承担,不耗国库,何乐而不为?”
两人话音刚落,队列前排便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吏部尚书孙杰拄着拐杖出列,花白的胡须因激动微微颤抖,目光扫过马尔赛和周培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陛下,臣以为不可!”
满殿瞬间静了,连暖炉里炭块爆裂的声响都格外清晰。孙杰捧着朝珠,一字一句道:“古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当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为本,若让她们识字多了,恐生‘干政’之心——今日敢议赋税,明日便敢议朝政,后宫与民间的规矩,岂不乱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滚油,保守派官员纷纷点头。礼部侍郎李桐连忙出列附议,声音带着几分趋炎附势:“孙大人所言极是!前朝从未有‘女子学堂’之制,我大清当遵祖制、守旧章,岂能开此先例?若女子皆去识字,谁来养蚕织布、照料公婆?此举不合伦常,还请陛下三思!”
周培公眉头皱起,刚要开口反驳,却被康熙抬手拦住。御座上的康熙没看孙杰,反而拿起案上的《女子识字课本》,翻到第一册“粮、税、丁”那页,声音平静却带着分量:“孙卿说‘女子识字恐干政’,朕倒要问问——这课本里教的是‘认粮知自家有多少粮’‘认税知该缴多少税’,哪一句教女子议朝政了?”
孙杰愣了愣,连忙道:“陛下,防微杜渐啊!今日教她们认赋税字,明日便会教她们读圣贤书,再往后,便会效仿前朝武则天,干预朝政……”
“放肆!”康熙的声音陡然转厉,玉扳指在案上重重一磕,“武则天乃前朝帝王,岂容你随意诋毁?且灵瑶设学堂,是教民间女子识实用之字,助百姓避蒙骗,与‘干政’何干?你孙杰任吏部尚书多年,难道不知‘民生为本’?若百姓因不识字被里正盘剥,赋税不均,民怨四起,这才是乱规矩!”
孙杰被训得脸色惨白,连忙伏地叩首:“臣……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康熙没再追究,目光转向李桐:“李卿说‘不合祖制’,那朕再问你——祖制里可有‘放任里正瞒报、百姓受欺’之条?前朝没有女子学堂,是因前朝无‘摊丁入亩’之改革,无百姓核对赋税之需。今时不同往日,祖制当守,却不可守死——若守着旧章,让百姓继续受蒙骗,这祖制,不要也罢!”
李桐吓得浑身发抖,也跟着跪倒在地:“臣……臣愚钝,未能体谅陛下爱民之心,请陛下恕罪!”
殿内的氛围彻底变了。支持改革的官员们挺直了脊背,保守派则垂着头,再无人敢多言。康熙放下课本,语气缓和了些:“朕知道,诸位中有不少人担心女子识字会坏了规矩。但朕要告诉你们,规矩是为百姓定的,若规矩让百姓受苦,那便要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殿朝臣:“这京师女子学堂,朕准了!按灵瑶所奏,分‘基础班’教读写,‘进阶班’教算术、民生常识;先生从女学优秀学员中选,费用由江南纺织商承担;待京城试点成功后,再往直隶、山东推广,让更多民间女子能识字、能明理、能护家。”
说到这里,康熙拿起一册课本,递给身边的内侍:“把这课本抄录百份,分发给各省督抚,让他们看看——女子识字,不是为了干政,是为了帮百姓看清赋税、守住口粮,是为了让‘摊丁入亩’的改革落到实处,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内侍捧着课本退下,孙杰和李桐仍跪在地上,脸色灰败。康熙看着他们,语气带着几分警示:“孙卿、李卿,朕知道你们守旧,但也希望你们能看清时事。改革非一日之功,若你们不能帮着推进,也莫要从中阻挠。往后议事,多从民生出发,少提‘祖制’‘伦常’,若再如此,休怪朕不念旧情!”
“臣遵旨!”两人连忙叩首谢恩,起身时腿都在抖,不敢再看康熙一眼。
朝会散后,官员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周培公走到马尔赛身边,低声道:“今日陛下这番话,算是给女子学堂定了调,往后保守派再想反对,也没理由了。”
马尔赛笑着点头:“是啊!那套课本我看过,全是实用的东西,百姓肯定欢迎。等京城学堂办起来,咱们户部再配合着发些‘赋税核对指南’,百姓就能自己看册,里正想瞒报都难。”
而孙杰则被李桐拉到角落,脸色阴沉:“这胤珩、灵瑶,一天天净出些新花样!女子学堂若推广开,咱们这些守旧的,怕是要越来越难立足了。”
李桐也愁眉苦脸:“孙大人,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要不……找些地方官联名上奏,再劝劝陛下?”
孙杰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劝是没用了。但学堂要办,总得有人任教、有人管理。咱们可以在选先生、定章程上做文章——比如选些守旧的老儒去当先生,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让学堂成不了事;再或者,让地方官拖延学堂选址,慢慢拖,总能拖黄了它!”
李桐眼睛一亮:“还是孙大人有办法!咱们就这么办!”
两人低声商议着,没注意到不远处,胤福正悄悄看着他们。胤福刚从江南回来,本想向康熙奏报江南纺织商筹备学堂费用的事,却撞见了这一幕。他皱了皱眉,转身往景阳宫走——得赶紧把这事告诉闻咏仪和灵瑶,让她们提前防备,别让孙杰等人坏了学堂的事。
景阳宫里,闻咏仪正和灵瑶整理学堂的章程,见胤福进来,连忙问道:“朝会怎么样?陛下准了吗?”
“准了!”胤福把朝会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提到孙杰和李桐的密谋,语气凝重,“他们想在选先生、选址上动手脚,咱们得小心应对。”
灵瑶闻言,却笑了:“这点小事,难不倒咱们。选先生的事,我亲自把关,只选女学里优秀的宫女,她们懂课本、知民生,绝不会教之乎者也;选址的话,江南纺织商已经捐了几处宅院,就在京城南城,离百姓聚居区近,地方官想拖延都没理由。”
闻咏仪也点头:“我再让空间里的系统生成些‘学堂管理细则’,把先生的职责、学员的课程都写清楚,让他们挑不出错。另外,咱们可以请太后出面,去学堂视察几次——太后支持,地方官更不敢妄动。”
胤福松了口气:“还是你们想得周全!有太后支持,再加上细则完善,孙杰他们肯定没辙。”
灵瑶拿起桌上的课本,翻到“女子教子女识字”的插图,眼神坚定:“这学堂不仅要办,还要办好。等京城的学堂出了成效,咱们再往各省推广,让天下的女子都能识字,都能帮着家里看住口粮、核对赋税——到时候,就算有再多保守派反对,也挡不住百姓的支持!”
窗外的北风还在刮,却吹不散景阳宫里的暖意。闻咏仪、灵瑶和胤福围坐在桌前,细细商议着学堂的筹备细节——选先生、定课程、发通知,每一件事都做得格外认真。他们知道,京师女子学堂不仅是一所学堂,更是改革的延伸,是民生的希望,只要把这一步走稳了,往后的改革之路,定会更顺畅。
而此刻的养心殿里,康熙正看着灵瑶呈上来的学堂筹备计划,嘴角露出了笑意。他拿起笔,在计划上批了“准”字,心里盘算着——等学堂办起来,再让胤珩把直隶的核查成效和学堂的进展结合起来,写一份详细的奏报,下次朝会时念给各省督抚听,让他们看看,改革到底能给百姓带来多少好处。
十一月的紫禁城,虽寒却暖。一场朝议,不仅定了女子学堂的未来,更让改革的根基扎得更深。孙杰等人的阻挠,不过是改革路上的小插曲,而百姓对识字、对公平的渴望,才是推动时代向前的真正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