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的固安,秋意已浓,晨起的露水滴在县衙的青石板上,映着初升的朝阳,泛着细碎的光。胤珩刚跟着张衡查完城东的丁口,回到县衙时,就见陈默神色匆匆地迎上来,手里捏着张叠得紧实的纸条,指尖都有些发白:“贝勒爷,永清那边传来消息——刘正大人身边,好像有问题。”
胤珩心里一紧。刘正是永清的核查官,是他亲手选的清官,永清的试点全靠他撑着。他接过纸条,展开一看,是胤福派在永清的暗线写的:“刘府新来厨子,自称远亲,近日行事诡异,常往粥里加‘细粉’,疑有问题,速防。”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胤珩捏着纸条,指尖发凉——刘正每日晨起必喝一碗小米粥,这厨子专在粥里动手脚,定是冲着他来的。永清的试点刚有起色,若刘正出事,试点必乱,这背后之人,怕是冲着整个“简化摊丁入亩”来的。
“周大人呢?”胤珩抬头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却没失了沉稳。
“周大人在书房整理奏疏。”陈默连忙回答,“贝勒爷,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永清?”
“要去,但不能声张。”胤珩快步走向书房,边走边吩咐,“你去调五个最可靠的亲兵,都穿便服,带上同款的小米粥和验毒的银簪,半个时辰后在后门集合。我们悄悄去永清,不能让那厨子察觉。”
陈默应声而去。胤珩推开书房门,周述正对着奏疏皱眉,见他进来,抬头笑道:“贝勒爷回来得正好,这永清的成效奏疏……”
“周大人,出事了。”胤珩把纸条递过去,语气凝重,“永清的刘正大人,身边有个厨子不对劲,怕是有人要对他下毒。”
周述接过纸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放下笔,起身道:“定是有人见固安试点成功,眼红了,想搅黄永清的试点!刘正是永清的支柱,绝不能出事!我们现在就去永清,把那厨子抓起来!”
半个时辰后,胤珩带着五个亲兵,周述骑着马跟在一旁,悄悄出了固安县城,往永清赶。官道上的马车很少,只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亲兵们都把刀藏在腰间,装作是赶路的商人,没人看出异样。
一路疾驰,近午时终于到了永清县城。刘府的门房见是胤珩,连忙开门,刚要喊“贝勒爷”,就被胤珩按住嘴:“别出声,刘大人在哪?”
“刘大人在正厅喝粥呢!”门房压低声音,“那新来的厨子刚把粥端上去,就在厨房候着。”
胤珩眼神一凛,对亲兵使了个眼色。两个亲兵立刻绕去厨房,另外三个跟着他往正厅走。刚到正厅门口,就听见刘正的声音:“这粥今日怎么有点发苦?”
胤珩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厅内。刘正正端着碗小米粥,眉头皱着,刚要往嘴边送。胤珩一把按住他的手:“刘大人,别喝!”
刘正愣了愣,转头看见胤珩,惊讶道:“贝勒爷?您怎么来了?”
“这粥有问题。”胤珩接过碗,从怀里掏出银簪,插进粥里。不过片刻,银簪的尖儿就变成了乌黑色——是剧毒!
刘正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粥洒了一地。“这……这怎么会?”他气得浑身发抖,“那厨子是我远房表侄,说家里遭了灾,来投奔我,我还好吃好喝待他,他竟想害我!”
“不是你的表侄,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周述走进来,目光沉得能滴出水,“去厨房!把那厨子抓起来!”
众人刚往厨房走,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原来是绕去厨房的两个亲兵,正和一个穿粗布衣裳的汉子扭打在一起——那汉子正是新来的厨子,见有人闯进来,知道事情败露,想翻墙逃跑,被亲兵抓了个正着。
“把他带过来!”胤珩冷声道。
亲兵把厨子按在地上,那厨子还想狡辩:“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我是刘大人的表侄,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表侄?”胤珩蹲下来,拿起地上的银簪,递到他面前,“你往粥里加的是什么?这银簪都黑了,你还敢狡辩!”
厨子看见乌黑色的银簪,脸色瞬间垮了,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却还嘴硬:“我不知道!是粥坏了!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周述走过来,从厨子的怀里搜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白色的细粉,正是纸条里说的“下毒之物”。他又搜出一块刻着“廉”字的玉佩,眼神一冷,“这玉佩,是胤禩贝勒府里的样式吧?你敢说,不是胤禩派你来的?”
胤禩!
胤珩心里一震。胤禩是八阿哥,今年十八岁,向来野心大,之前康熙夸他试点做得好,胤禩就曾在朝堂上阴阳怪气地说“十岁孩童懂什么治国”,没想到他竟会用下毒这种阴狠手段。
厨子看见玉佩,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是!是八贝勒让我来的!他说‘刘正把永清的试点办得太好,抢了你的风头,你去把他毒了,永清一乱,胤珩的试点就成不了’!他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远走高飞!”
“好个胤禩!”刘正气得浑身发抖,“我与他无冤无仇,他竟为了争风头,要害我的性命,还要搅黄试点,不顾百姓的死活!”
厅外的百姓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有个老汉拄着拐杖走进来,看着地上的厨子,气得直跺脚:“刘大人是好官啊!他帮我们销亡丁、减赋税,我们才有活路!八贝勒怎么能这么坏!”
“就是!要是刘大人出事了,我们的税银又要涨回去了!”
“贝勒爷,您可不能饶了八贝勒!”
百姓们的愤怒声越来越大,胤珩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更沉了——胤禩为了野心,连百姓的死活都不顾,这比李谦的造谣、王怀安的伪契更可怕。
“把他押起来!”胤珩站起身,语气坚定,“周大人,我们现在就回京城,把这事奏报给皇阿玛!”
当天傍晚,胤珩带着厨子和证据,回到了京城。他没回景阳宫,直接去了乾清宫。康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见他带着人进来,还押着个厨子,不由皱起眉:“珩儿,这是怎么了?”
胤珩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从永清暗线的预警,到厨子下毒被抓,再到厨子招供是胤禩指使,最后把毒粉、银簪和玉佩递了上去。
康熙看着桌上的证据,脸色越来越沉,手里的朱笔“啪”地摔在案上,声音里满是怒火:“胤禩!朕没料到他竟有如此野心!为了争权,连百姓的试点都敢破坏,还敢下毒害人!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百姓!”
张鹏翮刚好在御书房,见状连忙躬身:“万岁息怒。胤禩虽有错,但念在他初犯,且未造成伤亡,还请万岁从轻发落,以儆效尤。”
康熙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他看着胤珩,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很坚定:“珩儿,你做得好。若不是你提前察觉,刘正出事,永清的试点就完了,百姓又要遭罪。你想要什么赏赐?”
“儿臣不要赏赐。”胤珩躬身道,“儿臣只希望皇阿玛能严惩幕后之人,让所有想破坏试点的人知道,百姓的事,不能碰。”
康熙点点头,对门外的太监说:“传朕旨意——胤禩心怀不轨,指使他人下毒谋害核查官,搅乱试点,着禁足府中一月,闭门思过。其府中参与此事的下人,一律杖责五十,逐出京城。”
太监领命而去。康熙看着胤珩,眼神里满是赞许:“珩儿,你比胤禩懂事多了。记住,做君王,做臣子,都要把百姓放在心里,不能有半分私心。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用怕,朕给你做主。”
“儿臣谢皇阿玛。”胤珩躬身行礼,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乾清宫出来,天色已经暗了。闻咏仪派来的春桃正在宫门口等他,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贝勒爷,娘娘知道您去奏报,特意让奴婢来接您,还做了您爱吃的莲子羹,在景阳宫等着呢。”
胤珩点点头,跟着春桃往景阳宫走。路上,他想起永清百姓的愤怒,想起刘正后怕的眼神,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更谨慎,绝不能让胤禩这样的人,再破坏改革,再伤害百姓。
回到景阳宫时,闻咏仪正坐在窗前等他。桌上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她见胤珩进来,连忙招手:“珩儿,快过来喝羹,刚炖好的,暖身子。”
胤珩走过去,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莲子羹,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驱散了一路的疲惫。闻咏仪看着他,眼神温柔:“胤禩的事,娘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既保护了刘正,又没让事情闹大,顾全了皇家颜面,也没让百姓失望。”
“都是娘教得好。”胤珩笑着说,“娘之前让春桃送玉印,还派暗线帮我,我才能提前察觉。”
“你是娘的儿子,娘不帮你帮谁?”闻咏仪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只是以后,你要更小心。胤禩虽被禁足,但还有其他心思不正的人,他们不会看着你把试点做好,肯定还会找机会下手。”
“儿臣知道。”胤珩放下勺子,眼神坚定,“但儿臣不怕。只要有娘和皇阿玛支持,有百姓的信任,再难的事,儿臣也能扛过去。”
闻咏仪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却透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心里满是欣慰。她拿起桌上的一件貂皮小袄,递给胤珩:“天气快冷了,这件袄子你拿着,下次去固安,别冻着。试点的事,慢慢来,别着急,娘相信你。”
胤珩接过袄子,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改革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像胤禩这样的阻碍,但只要有身边人的支持,有百姓的期盼,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桌上的莲子羹碗里,泛着柔和的光。胤珩看着碗里的倒影,仿佛看到了固安百姓的笑脸,看到了永清田野里的麦浪,看到了将来全国百姓都能免受“亡丁累现丁”之苦的景象。他笑了笑,拿起勺子,继续喝着莲子羹——这碗羹,不仅暖了身子,更暖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