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御花园偏殿,暖意比上书房更甚。紫檀木打造的巨大沙盘占据了殿中央,青石板雕的天山、昆仑山巍峨耸立,细银丝弯成的塔里木河、伊犁河蜿蜒其间,连西域诸国的疆域都用淡青色玉石标出,准噶尔的黑旗、清军的红旗、哈萨克的蓝旗按最新布防插着,比上书房的沙盘更显恢弘——这是康熙特意让人从工部调来的“西域全图沙盘”,专供商议西北战事之用。
康熙坐在殿首的蟠龙椅上,手里捏着暖炉,目光落在沙盘上,眼底带着几分期待。昨日李德全禀报“胤睿与胤禵沙盘对决,胤睿指出兵部资料谬误,还引《汉书》辨准噶尔习性”,连前线战报都证实了他的判断,这让康熙来了兴致,特意传旨让兄弟二人今日再演一场,他要亲自看看这个五岁儿子的军事才华。
“儿臣参见父皇!”胤睿和胤禵走进偏殿,躬身行礼。胤禵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劲装,脸上少了往日的不服,多了几分郑重;胤睿依旧是明黄色小袄,手里攥着一本翻得有些旧的《汉书·西域传》,眼神清澈却透着沉稳。
“免礼,都过来。”康熙招手,指着沙盘,“今日不赌输赢,就演‘准噶尔联合回部袭扰伊犁’,胤禵你扮清军,胤睿你扮准噶尔,说说各自的应对之策。”
胤禵先走到沙盘前,拿起红旗,在伊犁河谷布下三万重甲营,又在塔里木河沿岸摆了两万骑兵,语气笃定:“伊犁是清军在西域的重镇,需以重甲营固守城池,骑兵沿塔里木河巡逻,防止准噶尔绕后,只要守住一月,朝廷援军必到。”
康熙微微点头,没说话,目光转向胤睿。
胤睿走到沙盘旁,没有急着动旗子,反而蹲下身,指尖划过哈萨克的蓝旗区域,又点了点塔里木河的下游:“五哥的固守之策虽稳,却有两处疏漏——一是准噶尔若联合回部,兵力可达五万,伊犁清军仅五万,固守只会被围;二是塔里木河下游连通罗布泊,可通水路,准噶尔若从水路运粮,清军骑兵根本拦不住。”
这话一出,胤禵立刻反驳:“准噶尔都是骑兵,哪会走水路?哈萨克与准噶尔素有摩擦,怎么会帮他们?”
“五哥忘了,去年前线战报提过,准噶尔从沙俄买了十艘木船,就在罗布泊操练。”胤睿翻开手里的《汉书》,指着其中一页,“至于哈萨克,《汉书》载‘西域诸国,合则强,分则弱’,当年汉武联合乌孙破匈奴,如今咱们也能联合哈萨克——哈萨克与准噶尔争牧场,只要许以‘战后分牧场、通商减税’,他们定然愿意出兵。”
康熙的眼神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这话竟与闻咏仪上月递的奏折不谋而合!闻咏仪在奏折里提过“西域诸国非铁板一块,可遣使者联哈萨克、乌孙,以制准噶尔”,当时他还觉得“后宫妇人懂什么西域事务”,没太在意,如今胤睿竟也提出了“联哈萨克”,还引了汉武联合乌孙的典故,这倒让他来了精神。
“继续说。”康熙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兴致。
胤睿站起身,走到沙盘西侧的水路,拿起一根细银丝,在塔里木河下游到罗布泊的位置比划:“准噶尔能走水路,咱们也能练‘楼船水军’。西域虽多戈壁,却有塔里木河、伊犁河等水路,若在罗布泊建船厂,造楼船(古代大型战船),派水军控水路,既能断准噶尔的粮道,又能快速支援伊犁——这也是学汉武,当年汉武派楼船将军杨仆率水军从山东入海,配合陆军破南越,如今咱们在西域用水军,也是‘水陆配合’之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儿臣还想补第三策——练‘轻骑速射营’。准噶尔骑兵善骑射,咱们的骑兵若只练冲锋,打不过他们。可学霍去病‘选精锐,练速射’,从清军骑兵里挑身手好的,每日练骑射,再配上火符(简易火器),既能远程杀敌,又能快速机动,配合重甲营、水军,形成‘陆守、水控、骑袭’的三方之势,准噶尔必败。”
这三策一说完,偏殿里瞬间安静下来。胤禵站在沙盘旁,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胤睿的策略不仅补全了他固守的疏漏,还连“联外、控水、练骑”都想到了,比他的法子周全太多。
康熙放下暖炉,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哈萨克的蓝旗,放在伊犁河东侧,又拿起代表水军的白旗,插在罗布泊,笑着说:“联哈萨克断准噶尔左翼,练水军控西域水路,练轻骑速射营破准噶尔骑兵——这三策,补得好!”
他看向胤睿,眼神里满是赞赏,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当年汉武派张骞通西域,联合乌孙,练骑兵、造楼船,终破匈奴,拓西域千里。你这三策,有勇有谋,还懂‘借势、控险、精专’,颇有汉武之风!”
胤睿躬身行礼,语气依旧谦逊:“儿臣只是看《汉书》时学到些皮毛,还得多听父皇和大臣们的指教。”
“皮毛?”康熙哈哈大笑,指着沙盘,“这‘皮毛’可比工部那些老臣的奏报周全!你母亲上月递了个奏折,也说‘可联哈萨克制准噶尔’,你们母子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胤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定是母亲在同盟密议时,故意把“联哈萨克”的想法写进奏折,为他今日提策铺路。他心里暖了暖,嘴上却道:“母亲常跟儿臣说‘治国需顾全大局’,儿臣也是受了母亲的启发。”
康熙点点头,目光落在沙盘上的三策布局,越看越满意:“传朕的旨,让兵部、工部按这三策准备——兵部选精锐练轻骑速射营,派使者去哈萨克商议联盟;工部在罗布泊建船厂,造楼船练水军;至于伊犁的布防,就按‘陆守、水控、骑袭’的法子调整。”
“嗻!”李德全连忙躬身应下,快步去传旨。
偏殿的炭火盆烧得更旺了,暖意裹着墨香、茶香,弥漫在空气中。康熙拍了拍胤睿的肩膀,又看了看一旁服气的胤禵,笑着说:“往后你们兄弟多一起推演,胤禵你学胤睿的‘活策’,胤睿你学胤禵的‘稳守’,相辅相成,将来才能一起为大清出力。”
“儿臣遵旨!”兄弟二人齐声应道。
阳光透过偏殿的窗棂,洒在沙盘上,映得红旗、黑旗、蓝旗格外鲜明。胤睿看着沙盘上的“三策布局”,心里清楚——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认可,更是同盟“主军事”的一步关键棋,母亲的奏折与他的策略呼应,既打消了康熙对“孩童干政”的疑虑,又为后续参与西北战事埋下了伏笔。
走出偏殿时,初冬的风带着冷香,却吹不散胤睿心头的暖意。他想起《汉书》里“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句子,眼神渐渐亮了起来——总有一天,他要带着练熟的轻骑速射营,乘着楼船,联合哈萨克,在西域的草原上,重现汉武时期的赫赫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