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廊下的风,似也被康熙的决断染上了急切。他抱着胤睿站在庭院中央,方才对稚子的温和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君王独有的果决,见苏培盛还候在一旁,当即沉声道:“苏培盛,立刻拟旨!”
苏培盛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传西北大将军费扬古——”康熙的声音顺着风传得很远,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命他即刻联络漠南乌珠穆沁部落,请部落派熟悉戈壁地形的向导,按景阳宫小皇子指的路径,探查哈密城西那条戈壁古商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廊下的沙盘,仿佛已透过那堆细沙看到了西北的戈壁战场,语气愈发笃定:“若探查可行,速派轻骑兵伪装成游牧牧民,沿古商道昼伏夜行探路,标记沿途泉眼与敌军暗哨;待探路小队传回安全信号,立刻调派精锐主力,绕至敌军粮草据点后方突袭!正面留千人佯装强攻,吸引敌军注意力,务必一举劫毁粮草,断其补给!”
这道旨意,将胤睿的“绕后抢粮”稚语,细化成了步步可依的作战指令;把胤宸提及的“借向导”之法,落实成了具体的联络部署。苏培盛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记,不敢遗漏半个字——他知道,这道旨意一旦传往西北,困扰朝廷多日的战事困局,便要彻底扭转了。
“奴才这就去拟旨!”苏培盛应得干脆,转身时脚步急切,衣袍下摆扫过门槛,差点绊得他踉跄,他却顾不上稳住身形,只一路小跑着往御书房去,连平日里最讲究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胤睿抓着康熙的衣襟,好奇地问:“皇阿玛,你刚才说的话,是要让兵叔叔去抢坏人的粮仓吗?”
康熙低头,见稚子眼底满是纯粹的期待,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几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是呀,等兵叔叔抢到粮仓,西北的战事就能平息了,到时候皇阿玛就有时间陪你玩沙盘了。”
说着,他抱着胤睿回到廊下,将他放在地毯上。胤睿立刻扑向沙盘,继续摆弄那些石子,嘴里还念叨着“兵叔叔要走小路”,全然没察觉君臣间的暗流已悄然平息。康熙坐在竹椅上,目光落在幼子身上,看了片刻,转头对闻咏仪道:“睿儿是个奇才。”
闻咏仪刚要开口谦辞,便被康熙抬手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你往后不必刻意教他军事,只多让他接触些地形图、沙盘便好。小孩子的直觉最是纯粹,顺着他的性子来,说不定能养出个不一样的人才。”
这话里的期许,比任何赏赐都来得贵重。闻咏仪心中微动,连忙起身屈膝:“臣妾遵旨。定当悉心照料,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康熙看着她恭敬的模样,忽然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说起来,倒是朕该谢你。”他目光扫过庭院里正盯着水利沙盘出神的胤宸,又想起前日灵瑶递给他的“笑脸图”,眼底满是暖意,“你教的好子女——胤宸懂水利,能为朕分忧运粮之策;灵瑶通人情,一句话便能解朕连日愁绪;如今连睿儿都有这般惊人的军事直觉,这都是你的功劳,也是朕的福气。”
这般直白的夸赞,在后宫中实属罕见。闻咏仪不敢居功,只垂首道:“能为皇上诞育子女,教导他们明事理、懂分寸,本就是臣妾的本分。孩子们能让皇上宽心,是他们的福气,也是臣妾的幸运。”
她的回应不卑不亢,既接下了康熙的夸赞,又守住了后宫妃嫔的本分,恰好合了康熙的心意。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茶水虽凉,心里却暖得很。
又坐了约莫一刻钟,御书房派人来催,说马齐与蒙古王公已在殿外候着,等着商议联络乌珠穆沁部落的事。康熙这才起身,对闻咏仪道:“朕该回宫议事了,你安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让苏培盛给你办。”
“臣妾恭送皇上。”闻咏仪领着胤宸屈膝行礼,看着康熙的身影走向月洞门。
走到门口时,康熙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望了眼庭院——胤睿正趴在沙盘上,把一颗青石子小心翼翼地挪到木块后面,然后抬起头,对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脆生生地喊:“皇阿玛再见!记得回来陪睿儿玩!”
康熙嘴角扬起一抹难得的笑容,对着稚子摆了摆手,这才转身离去。走在宫道上,他脑海里反复闪过方才的画面:胤睿指着小路说“绕后抢粮”时的认真,闻咏仪提及子女时的温和,还有景阳宫庭院里那两份透着生机的沙盘。
他忽然觉得,这个三岁的小皇子,或许真能如他所言,将来成为大清的“军事栋梁”;而闻咏仪,也绝不仅仅是个安分守己的“贤妃”——她看似不争不抢,却能将子女教得个个出色,连稚子的玩闹都能成为破局的关键,这份智慧与隐忍,比后宫任何争宠手段都来得高明。
“皇上,您在想什么?”随行的小太监见他脚步放缓,小声问道。
康熙回过神,眼底的思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色:“没什么。”他加快脚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只是在想,西北的捷报,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到京城了。”
风从宫墙外侧吹过来,带着春日的暖意。景阳宫里,闻咏仪望着康熙离去的方向,轻轻舒了口气。她知道,这一步棋终究是走对了——借着稚子之口递出破局之策,既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又让景阳宫的地位愈发稳固,连带着胤宸与睿儿,都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
“娘娘,您看七阿哥。”春桃指着沙盘旁的胤睿,笑着说,“还在琢磨怎么让兵叔叔走小路呢。”
闻咏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胤睿正用小石子在沙盘上摆了条弯弯曲曲的路,嘴里还念叨着“向导叔叔要带路”。她忍不住笑了,伸手扶着春桃的手,往殿内走:“让他玩去吧。等西北传来捷报,咱们景阳宫,才算真正站稳脚跟了。”
庭院里的日光依旧温暖,紫藤萝的花苞渐渐舒展,似在静待花开。闻咏仪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宜妃的忌惮定会更深,后宫的风浪也不会停歇,但她已不再畏惧——有皇上的看重,有子女的助力,还有系统典籍里的智慧作依仗,她定能护住景阳宫的一切,静待腹中孩儿平安降生,也静待这大清的江山,因今日景阳宫的稚语,迎来更安稳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