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进深渊的那一刻,裂谷里还残留着碎石滚落的声音。
悟空站在最前方,干戚横握在手,战甲上的纹路仍在微微发烫。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金瞳忽然一震。
眼前景象变了。
不是火焰山的地脉,也不是北俱芦洲的荒原。
他看见一条长河,河水由无数光影组成,每一缕光都是一段人生。
十道身影依次浮现,从婴儿到老僧,从王侯到乞丐,轮回往复,轨迹清晰。
可就在最后一世,那道身影刚入轮回,空中便伸出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点。
整条长河瞬间扭曲,所有前世记忆被压进一个起点——五指山下,唐僧掀开经书,念出第一声“揭谛”。
悟空猛地回神,呼吸一顿。
他转头看向唐僧。
对方正低头整理佛珠,动作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知道刚才看到的是真的。
那是鸿钧的手笔,用十世轮回织成一张网,把刑天的反抗、自己的觉醒,全都算进了局里。
西游不是取经,是喂养棋局的祭品。
他还没说话,天边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金云涌动,一架玉辇从空中降下。
驾车的是两只白鹤,羽毛雪亮,脚爪却泛着铁灰色。
车帘掀开,走出一人,身穿玉符袍,腰挂紫金印,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诏书。
那人站定云端,清了清嗓子,声音像钟鼓撞在岩壁上:“奉天承运,玉帝诏曰:齐天大圣孙悟空,恃强凌弱,扰乱三界秩序,妄动北俱芦洲地脉,致万灵震荡,今敕令尔即刻赴天庭受审,不得违逆!”
话音落下,诏书展开,金光刺眼。
猪八戒第一个跳出来,钉耙往地上一杵:“放你娘的屁!谁准你来宣这种狗屁命令?”
沙僧抬手拦住他,罗盘悄然转了一圈,百里内气流变化尽在掌握。
他没说话,但眼神已经锁死那使臣的退路。
唐僧却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看诏书,也没看使臣,只是抬头望着悟空。
两人对视片刻,唐僧嘴角忽然扬起,冷笑一声:“鸿钧的棋局……该破了。”
风停了。
连天上翻滚的云都静了一瞬。
那使臣脸色变了变,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诏书边缘。
他本以为这帮人会吵嚷争辩,或是怒而拒诏,可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竟是那个一直沉默的和尚,更没想到他说出的话,竟像是早就知道背后是谁在操控。
悟空没动。
他的金瞳还在运转,混沌星图缓缓旋转,刚才那段记忆的画面仍未散去。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菩提祖师当年教他法术时总在叹气,为什么每次他吞噬法则,那位老神仙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件不该存在的东西。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意外。
他是被设计出来的破局者,也是被期待失败的牺牲品。
“你说要破局。”悟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裂谷的温度降了下来,“那你早知道了?”
唐僧点头:“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但我等你走到这一步,才敢说这句话。”
“所以你是故意的?”悟空盯着他,“十世轮回,每一难都踩在刑天的痛处,你都知道?”
“我知道。”唐僧直视着他,“我也恨过。可恨没用。只有等到你拿到干戚,唤醒战神装,金瞳能触及更高层次的法则,才能看到真正的布局。”
悟空握紧干戚,斧柄上的纹路硌着手心。
他曾以为自己是在打破规则,现在才发现,他一直在按别人的规则走。
连他的反抗,都被算好了时间、地点和方式。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回头?”他问。
唐僧笑了下:“你要回头,就不会站在这里听我说完。”
使臣终于忍不住了,高声道:“尔等休得妄言!天庭诏令,岂容亵渎!若再不接旨,便是抗命,三界共讨之!”
这话一出,猪八戒直接骂了出来:“讨你祖宗!老子当年在天河水军的时候,你们这些礼部小官见了我都得跪着说话!现在装什么大瓣蒜?”
沙僧冷冷补了一句:“你身后站着玉帝,玉帝身后站着鸿钧。我们不接的不是诏书,是棋盘。”
使臣脸色发白。
他本是来走个过场,逼对方低头认罪,好回去交差。
可眼下这四人站在一起,气势如山,连他脚下的玉辇都在轻微晃动。
他不敢再说话,也不敢走。
走了就是临阵脱逃,回去也得被贬;留下,又怕一句话说错惹来杀身之祸。
悟空这时动了。
他抬起干戚,轻轻在地面划了一下。
没有巨响,也没有震动。
可那一道痕迹所过之处,岩石无声化粉,地脉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整片北俱芦洲的地壳仿佛被惊醒,远处几座残峰开始倾斜,灵气如潮水般向他们汇聚。
使臣终于控制不住,身体晃了一下,差点从云头上栽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他声音发颤。
悟空看着他,语气平淡:“回去告诉玉帝,也告诉鸿钧——我不去天庭受审。”
他顿了顿,干戚缓缓抬起,指向天空。
“让他们自己下来拿我。”
使臣嘴唇哆嗦,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他死死攥着诏书,指节发白,最终只能咬牙后退一步,驾起玉辇转身就走。
金云合拢,天际恢复平静。
可没人放松。
猪八戒吐了口唾沫:“就这么让他走了?”
“没必要杀他。”沙僧收起罗盘,“他是信使,不是敌人。”
唐僧闭上眼,轻声道:“真正的对手,不会亲自露面。”
悟空站在原地,干戚仍指着天空的方向。
金瞳深处,那段轮回画面还在流转,但他不再震惊。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不再是某个神仙或妖王,而是一个贯穿洪荒的秩序本身。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斧头,又看向唐僧。
“你说该破了。”他问,“怎么破?”
唐僧睁开眼,目光清澈:“你已看清棋盘,下一步,就是把它掀了。”
话音未落,悟空忽然察觉金瞳一阵灼热。
他抬头,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边缘,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那裂缝极淡,像纸张被轻轻划开的一道印子,可就在那缝隙之后,隐约浮现出一座悬浮的宫殿轮廓。
宫殿中央,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天地,右手搭在膝上,左手垂落,掌心朝上,仿佛托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悟空的金瞳剧烈跳动,几乎要冲出眼眶。
他知道那是谁。
他也知道,对方终于开始动手了。
干戚突然发出一声低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远古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