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裂开的声音还在耳边。
我站在时间之泉边,掌心那粒星石粉末烫得发红。沙漏已经倒转,光粉重新积满下半部分,缓缓上升,像是要把过去三天的一切拉回来。风停了,雪也不再飘,整个世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我知道,这是机会。
不是让我哭着记住他,而是让我伸手把他拉回来。
我盯着沙漏中央的那道裂痕,那里开始泛起微弱的光。一道身影慢慢浮现——是司徒墨,跪在雪地里,胸口空了一块,神格正从体内剥离。他的脸很平静,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可我不想让他再走一次。
我冲了出去。
身体撞进光流的瞬间,像被无数把刀割开。皮肤裂开,渗出血丝,但我不停步。时间之泉的力量在排斥我,要把我甩出去。我咬紧牙关,往前爬,手指几乎够不到他的衣角。
“这次换我选择!”
我的手终于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冷的,快要散去的温度。
就在接触的一刻,我眼中的金光猛地炸开。妖瞳彻底觉醒,金色竖纹蔓延至眼角,视线穿透层层虚影,看到无数个世界同时展开——荒原、书院、密室、祭坛……每一个地方都有我在逃,他在追;我在死,他替我死。
记忆如潮水涌进大脑。
我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中,他抱着我,声音哑了:“你要活着。”
我看见他在桃树下刻字,风吹乱头发,指尖轻轻抚过“等你选”三个字。
我看见他把善念封进断剑,递给陆九玄时笑了一下:“替我护好她。”
我也看见他站在父亲面前,故意激怒对方,让恶念被吞噬,只为切断轮回的源头。
他不是没想过活下来。
他是算好了所有路,唯独没给我留一条能救他的。
眼泪掉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可我没有松手。
我用力把他往回拽,哪怕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脑袋像是要裂开,眼前闪过太多画面,太多声音,太多死亡。我想不起哪一世是真的,哪一瞬是现在。
但我记得他。
我记得那个晚上偷厨房肉干的人,帽子歪着,嘴里叼草,笑得懒洋洋。
我记得他替我挡下暗箭后靠在墙边喘气,还说“这点伤不值一提”。
我记得他在屋顶喝酒,说“你看星星多亮,像不像我们以后的日子”。
这些不是命运给的碎片。
这是我真正活过的证据。
琥珀吊坠突然发烫,贴在胸口的位置烧得厉害。紧接着,心脏处的星石残片也热了起来。两者相撞,化作一股力量直冲双眼。视野骤然清晰,所有记忆不再混乱,而是连成一条线——从最初到终结,从分裂到重聚。
我终于明白观星族的能力是什么。
不是预知未来。
是看清所有可能的道路,然后选出唯一想走的那条。
而我现在要走的,是他没有选完的那条。
我睁开眼,对着眼前即将消散的身影大声说:“你不该替我决定结局!我要你活着,不是因为你做了多少牺牲,是因为我需要你!”
他指尖动了一下。
虽未睁眼,虽未说话,但那只手,轻轻回握了我一下。
时间之泉剧烈震动。
四周的空间出现裂痕,光粉四处飞溅。沙漏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我能感觉到,倒转的时间正在逼近三天前的关键节点——就是这一刻,他神格离体,生命终结。
可现在,他还在我手里。
我没有放开。
妖瞳持续释放金光,照进他的身体。那些正在消散的轮廓一点点凝实,黑袍重新有了质感,脸上恢复血色。锁骨处的旧疤浮现出来,袖中半截断刀微微颤动。
他回来了。
哪怕只是一点痕迹,哪怕只是时间流中的投影,但他确实回来了。
我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脑袋疼得像是被铁锤砸过,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时间彻底倒回之前,我必须让他知道——
我不是为了完成使命才救你。
我是因为舍不得。
远处传来一声低鸣,像是某种古老法则被触碰后的警告。时间流开始反扑,试图将我推出去。我的手臂被撕裂般疼痛,骨头发出脆响。但我死死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对抗那股力量。
“听我说!”我贴着他耳边喊,“下一次,别再一个人做决定了。你想活,我就陪你活;你想逃,我就跟你逃。但你不准再把我丢下!”
他嘴唇微动。
没有声音,但我看懂了。
他说:好。
那一瞬间,整个时间之泉静止了。
光粉悬在空中,沙漏停止转动,连风都凝固不动。我和他悬浮在半空,周围是无数条交错的时间线,有的断裂,有的重合,有的从未开启。
我低头看他。
他还闭着眼,呼吸微弱,但心跳和我同步。
我知道,真正的融合还没开始。记忆还在冲击我的识海,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可我不怕了。
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是接受他安排好的路。
是我亲手撕开命运,走出一条新的。
金光从我眼中蔓延至全身,包裹住我们两个人。那些散落的记忆片段开始重组,不再是被动灌输,而是由我主导。我能看到哪些世界可以修复,哪些因果能够切断。
司徒烈的阴谋可以终结。
陆九玄不必再背负不属于他的执念。
而他——
他可以不用再死一次。
我抬起手,轻轻碰他的脸。
“醒过来。”我说,“这次轮到我等你了。”
他睫毛颤了颤。
指尖再次收紧。
远处,时间之泉的水面裂开一道细缝,有光从中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