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盖掀开的声音还在风里回荡。
司徒墨的膝盖压进冰层,整个人向前倾倒。我伸手去拉他,却见他的狐尾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抽了一下,尾尖那块黑突然涨开,顺着毛发往上爬,速度快得吓人。
“不对。”陆九玄低声道,剑横在胸前,“他在失控。”
话没说完,那条尾巴已经完全变黑,像墨汁浸透宣纸,一直蔓延到根部。它不再垂着,而是缓缓抬起来,离地三寸,微微晃动,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
司徒墨咬着牙,双手撑在冰面上,指节泛白。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想说话,又像是在压抑某种东西。他的眼睛开始发红,眼角渗出血丝,呼吸变得急促。
然后,那条黑尾突然伸长,尾端裂开一道缝,一张脸从里面浮现出来。
是司徒烈。
虚影模样,半透明,但轮廓清晰。他没有实体,却能投下影子,落在冻土上,像一团凝固的暗火。
“终于。”他的声音很轻,从狐尾上传来,像是从一口深井里传出,“你体内的血,还记得我是谁。”
司徒墨猛地摇头,额头撞在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起手,一把掐住自己脖子,似乎想阻止声音从嘴里出来。
可那声音还是出来了。
“父亲……”他说出这两个字时,整个人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
我不敢动。陆九玄也没动。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他在说话。
是血脉在回应。
司徒烈的虚影笑了。他从狐尾中走出一步,脚踩在冰上,没有留下痕迹,但周围的温度骤降。他抬起手,轻轻抚向司徒墨的脸。
指尖还没碰到皮肤,司徒墨就开始流血。鼻腔、耳朵、眼角,全都有血渗出。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却无法后退——那条黑尾缠住了他的脚踝,把他钉在原地。
“别碰我。”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养你百年,教你功法,为你铺路。”司徒烈的手停在他脸颊前,声音低沉,“你说我是暴君,说我不懂你。可你忘了,没有我,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我不是你的东西。”司徒墨喘着气,额头抵着冰面,“我不是你要造的刀。”
“你天生就是刀。”司徒烈的手终于落下,轻轻擦过他嘴角溢出的血,“现在,该归鞘了。”
那一瞬间,司徒墨的眼睛彻底变红,瞳孔缩成一条线。他的四肢开始僵硬,手臂不受控地抬起,像是要接住父亲递来的东西。
我知道不能再等。
我往前冲了一步,却被陆九玄拦住。他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那条黑尾。他知道,现在动手没用。真正要对抗的,不是外面的人,是里面的他。
司徒墨的嘴动了动,声音极轻:“如果我走了……你就杀了我。”
这是他刚才说的。
我没答应。
可现在,我怕他真的会走。
就在司徒烈的手即将完全贴上他脸的时候,司徒墨突然睁眼。
那双眼里没有红光,也没有恐惧,只有一股狠劲。
他张口,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上,鲜血喷出,溅在冰面上。紧接着,他双手猛地抓住狐尾,用力往自己胸口拽。
“我不认你!”他吼出声,声音撕裂风雪,“我不认这个命!”
黑尾剧烈挣扎,像活物一样扭动,试图挣脱他的控制。但他抓得更紧,指甲陷进毛发里,连皮带肉撕下一块。
然后,他将整条尾巴对准自己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没有犹豫。
噗的一声,尾尖没入胸膛。
我以为他会倒下。
可他没有。
金光从伤口处炸开,像一道屏障,把司徒烈的虚影逼退半步。那光芒越来越亮,照得整片斜坡一片通明。风雪被推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空洞。
我看见一枚玉佩从他胸口浮了出来。
很小,青色,边缘有些磨损。它悬在空中,缓缓旋转,正面刻着两个字:**归真**。
背面,则是一行小字:**时间之泉,三日为期**。
司徒烈盯着那枚玉佩,脸色变了。
“青丘……”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第一次有了波动,“原来是你动的手。”
玉佩转了一圈,光晕扩散,落回司徒墨胸口。那道伤口开始愈合,黑尾上的颜色也被逼退,从根部开始褪去,重新露出原本的白色。
可司徒墨已经撑不住了。
他松开手,整个人往后倒去。我冲上去接住他,后背撞在冰上也不管。他的呼吸很弱,但还有。
陆九玄站在我旁边,剑未收。
司徒烈的虚影站在几步外,身影已经开始模糊。他看着我们,又看了看那枚消失的玉佩,忽然笑了。
“三日。”他说,“我会等到最后一刻。”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碎成几片,随风散去。
黑尾恢复了原状,只剩下尾尖一点黑,像是烧焦的痕迹。
我低头看司徒墨。他闭着眼,脸上全是血和汗,手指还蜷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远处的祭坛轮廓依旧清晰,风雪又开始聚集。
陆九玄蹲下来,看了眼司徒墨的心口位置。
“玉佩是他留下的?”他问。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看见,司徒墨的嘴唇动了一下。
他说了一个名字。
不是父亲。
不是青丘。
是**叶蓁**。
我愣了一下。
他还记得我。
风更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我把他往怀里拉了拉,抬头看向祭坛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动。
可我知道,有人在等我们进去。
司徒墨的手突然动了,抓住我的衣角,力气不大,但没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