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主殿屋顶,手握剑柄,目光扫过书院每一处屋檐。
刚才在偏殿外发现的炭灰有问题。那张烧焦的纸角上画着逆旋符,和我在古籍里见过的封印阵眼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有人在用同样的手法留下标记,而且知道我会去查。
我抽出剑,在地上划出三道痕迹。剑气顺着纹路蔓延,很快连成一个完整的圈,把炭盆围住。这是最基础的封锁术,能暂时压制残留灵力。但还不够。黑帮的人已经摸清了书院的巡逻路线,甚至能预判我的行动。他们不是试探,是在布局。
我闭眼,将神识沉入剑身。无铭古剑微微震颤,回应我的召唤。它从不说话,但从不会错。三十年前观星族灭门之夜,它就在现场。那时候我还未出生,但它记得。
剑意扩散,一道透明的网缓缓展开,覆盖整个书院。这是“千机锁”,以剑气为线,结界为面,一旦有外力侵入,立刻会触发反击。我曾在师父留下的手札里看到过这个阵法,练了整整三年才勉强施展。现在用出来,手臂已经发麻。
剑网稳定下来,夜风忽然停了。
东南角有一丝波动。很轻,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但那里根本没有树。我盯着那个方向,看见几缕黑影穿行在屋脊之间。它们没有实体,动作却流畅得不像幻象。更奇怪的是,剑网没有报警。
我收回一缕剑气,重新注入主脉。刚才在炭灰上留下的印记被我抽了回来,现在融进剑网中枢。这样一来,阵法逻辑补全了漏洞,应该不会再被绕开。
可那几道影子还在动。
我跳下屋顶,落在东侧回廊。脚步刚落地,那些影子突然聚在一起,变成一个人形。黑袍,高冠,右脸全是疤痕。我没见过他,但我知道他是谁。
司徒烈。
书院密档里记载过这个名字。阴火帮帮主,三十年前屠灭观星族的元凶。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只是个幻影,借地脉怨念凝聚而成,撑不了多久。
但他开口了。
“救世主,你的剑能斩断情丝吗?”
声音不大,却直接钻进脑子里。我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叶蓁靠在墙边,右手压着眼角,指缝间有血流出来。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然后她转身躲进夹道,背影消失在夜里。
那是几个时辰前的事。
她为什么要躲我?
我甩掉杂念,抬剑刺向幻影。剑锋划过,黑影碎成片片残光。可就在我收剑的瞬间,剑身上浮出八个字——
黄泉海眼,以情为祭。
血红色的字,像刻上去的一样。我伸手去擦,指尖碰到剑刃,一阵灼痛。那不是真的字迹,是留在神识里的烙印。
我站了很久,直到剑身恢复原样。
这八个字不该出现。它不在任何典籍里,也不是我记忆中的东西。但它让我想起昨夜那个梦。叶蓁摔在地上,后脑撞到桌角,她说自己看到了青丘公主。而我在巡查时,也察觉到书院地底有股异样的气息,像是某种封印松动了。
难道她梦见的东西,是真的?
我重新跃上屋顶,再次催动剑网。这一次,我把自己的本命剑意压进去一部分。只要有人想通过情绪共鸣破阵,反噬就会直接伤到施术者。代价是我的剑会钝三天,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再让她受伤。
我看着远处的藏书阁。窗子还黑着,要等天亮才会开门。她一定会去那里查资料。我不该拦她,也不能陪她。她现在已经不信我了,连见面都要躲。
可我还是守在这里。
风又起了。剑网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响声。像丝线绷紧的声音。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那个幻影,为什么偏偏选在我说完封印咒的时候出现?它不是随机来的,是冲着那道阵法来的。
它在测试破绽。
我低头看向剑柄。上面有一道旧痕,是去年冬天留下的。那天她在药炉旁打翻了一碗汤,烫到了手。我伸手去扶,她甩开了。后来我发现,那碗汤里加了安神草,是用来压妖性的。她不想让我知道她已经开始变了。
而现在,她的变化越来越快。
如果黄泉海眼真的需要“情”作为祭品,那他们盯上的就不只是她的血脉。他们在等她动心,等她依赖谁,然后再把那个人夺走,或者杀掉。
所以司徒烈刚才问:“你的剑能斩断情丝吗?”
他在逼我做选择。
要么切断所有牵挂,做个纯粹的救世主;要么护住我想护的人,承担可能毁掉一切的风险。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一朵干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可能是哪次她随手递给我的。现在花瓣都脆了,碰一下就会碎。
我把它放在剑鞘上。
然后对着空荡荡的夜色说:“若情为祭,我便押上这一生。”
话出口的那一刻,剑网猛地一震。所有线条同时亮起,像是回应我的话。东南角的那个缺口,终于闭合了。
我站在屋顶没动。银发被风吹起来,遮住了半边脸。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
藏书阁的门会在六点打开。她一定会去翻禁卷区的记录。我不确定她能不能找到什么,也不确定她还会不会相信我。但我不能阻止她查真相。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守住这座书院,守住她还能回来的路。
风停了。
剑网安静下来,像一张看不见的伞,罩住整片屋宇。我握紧剑,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很远,但在靠近。不是脚步声,是一种频率,和昨夜叶蓁使用妖瞳时的波动很像。
我低头看剑。
剑身映出我的脸。
眼角有一点红,像是血丝,又像是泪痕干了之后留下的印记。
我抬起手,擦了一下。
就在这时,屋顶瓦片轻轻一响。
我没有回头。
知道是谁来了。
黑影站在三丈外,披着书院弟子的外袍,袖口露出半截断刀。他没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站着,像在等一个答案。
我也没动。
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也隔着很多年。
他曾是敌人,也是唯一一个敢当面问我“你真觉得你能救所有人”的人。
现在他又来了。
我听见自己说:“你想找的人,还活着。”
他没应声。
风吹起他的衣角,断刀上的蓝光闪了一下。
我握紧剑柄,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剑网绷得极紧,只要他迈出一步,就会触发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