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掌心那半页残纸,指节发红的旧伤像是活过来一样,隐隐跳动。右眼又开始发热,金光在瞳孔里一闪而过,像有谁在我脑子里划了根火柴。
藏书阁很静,只有灰尘在光柱里浮动的声音。刚才司徒墨和陆九玄打闹出去后,我就没再动。那本书烧成了灰,可我觉得它还没说完话。
我把残页贴回焦黑的书壳内侧,手指轻轻压上去。皮肤碰到纸面的瞬间,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杂念压下去。
观星族的血不是白流的。
掌心突然发烫。睁开眼时,残页边缘浮出淡金色纹路,细密如蛛网,慢慢拼成一幅星图。那些线条连起来,指向一行字:
“性转之术,非天授,乃人设。以挚爱之血为引,逆阴阳之序,方可成形。”
我愣住。
这不是规则,是人为设下的术法。有人定了这个局,让我每活一天“男学生”,就在抹掉一分“她”的存在。
“挚爱之血”四个字泛着暗红,看得久了,眼前晃过两张脸——陆九玄站在屋顶说梦话的样子,还有司徒墨半夜替我擦去眉心血痕时低垂的眼。
头痛猛地炸开,我扶住墙才没倒下。
就在这时,禁架第三层的一卷轴自己滑了出来,悬在半空。墨迹像水一样流动,重新组合成八个字:
**此术初现于黄泉海眼**
我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原来起点不在书院,而在那个传说中连魂魄都会被吞吃的深渊。
正要细看,脚步声从外廊传来。
司徒墨走进来,脸色比平时更白。他看了我一眼,又扫过地上散落的灰烬,声音有点哑:“你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这术法是你父亲写的。”我说。
他脚步顿住。
我没回头,只把手指按在书壳裂口处,那一片残留的笔迹正微微发亮。“同一个笔锋,同一个落款残痕。‘司徒氏·烈’,差一点就被盖住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他慢慢走到我旁边,低头看那行金纹。忽然笑了声,语气还是懒洋洋的:“所以你是找到‘挚爱’是谁了?该不会是我吧?”
话刚说完,他的笑就僵住了。
一只手猛地按住胸口,整个人弯下去,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呼吸变得很重,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司徒墨!”我转身去扶他。
他摇头,咬着牙不说话。那只手死死扣在心口,指缝间渗出血丝。我才发现他袖口破了个口子,皮肉翻着,像是指甲抠出来的。
“你干什么了?”我抓住他肩膀。
他抬头看我,紫眸里的红光忽明忽暗,“别靠太近……我现在……记不太清你是谁了。”
话音未落,一条狐尾从他背后窜出,缠上我的手腕。力道很轻,像是怕弄疼我,却又缠得极紧,一圈一圈绕上来,带着某种本能的依恋。
我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这是……确认。
他在用尾巴记住我。
“放开。”我低声说,“你会伤到自己。”
他没动,只是喘着气,“我记得有个地方,黑色的海,下面有眼睛……我在那里见过你穿裙子……可我想不起颜色了。”
我怔住。
他说的是前世?还是被封的记忆?
外面风忽然大了,吹得窗扇啪地撞了一下。紧接着,整排书架震动起来,卷轴噼里啪啦往下掉。纸页飞舞,像雪片一样铺满地面。
一张飘到我脚边。
我蹲下捡起,墨迹是猩红的,像刚写上去的血:
**黄泉海眼,咒力本源**
司徒墨的狐尾松开了。
他靠着墙坐倒,手还在抖。我看过去,发现他掌心全是血,有些已经干了,有些还在往外渗。那不是刚才抓的,是旧伤裂开了。
“你早就知道。”我说,“你知道这术法是谁立的,也知道它怎么来的。”
他抬眼看我,嘴角扯了下,“我知道的事太多,反而记不清哪些是真的。”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心口像被人挖了一刀。”他靠在墙上,呼吸慢慢稳下来,“每次你说出真相,它就要我一点代价。”
我攥紧手中的纸条。黄泉海眼,咒力本源。如果这一切是从那里开始的,那破解的方法也一定在那儿。
可我们根本没法靠近。那地方在三重结界之外,连元婴修士都不敢踏足一步。
“你刚才说,我穿过裙子?”我问。
他点头,“青色的,沾了泥,你在雨里跑。后面有人追你,我冲过去挡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脑中闪过一道光。
昨夜屋顶,陆九玄想说的那个梦——
“我梦见自己娶了……”
他要说的新娘,是不是也是我?
两个男人,都在梦里见过我没穿男装的样子。一个是因为命格相连,另一个呢?
是因为血吗?
“你说‘挚爱之血’是引子。”我盯着他,“如果真要一个人的血才能启动这术法,那这个人是谁?”
司徒墨沉默很久,忽然抬手抹了把脸。血在他指缝间留下几道红痕。
“你觉得呢?”他反问,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我,为什么每次你靠近真相,我都像快死了似的?”
我不答。
右眼又闪了一下,金光比之前更久。这次我没有躲,任由它照进书墙深处。那些被掩盖的符文全亮了起来,密密麻麻,全是同一种笔迹。
伪造的律令,篡改的宿命。
有人想让我永远困在这个身份里,直到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而写下这一切的人,是司徒墨的父亲。
“你恨他吗?”我问。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知道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让他赢。”
窗外风停了。
书页不再乱飞。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那张写着八字密语的纸上。血色的字在光下显得更加刺眼。
我弯腰把它折好,塞进袖子。
司徒墨慢慢站起来,狐尾收回体内。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要去哪?”他问。
“找答案。”我说,“既然术法有人设下,就能被人打破。”
他没拦我。
就在我转身时,他忽然开口:“叶蓁。”
我停下。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挚爱’是谁……”他声音很低,“别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我没回头,也没应声。
风吹动窗纸,发出轻微的响。
我迈出一步,脚底踩到一片碎纸。低头看,是另一段残卷,上面写着几个字:
**血契未断,形转难终**
我蹲下捡起,指尖触到纸面的刹那,右眼金光暴涨。
同一秒,司徒墨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我回头看,他正撑着书架站起来,嘴角溢出血丝。那条缠过我的狐尾垂在地上,尖端微微发黑,像是被烧焦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