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开始融化,皮肤像蜡油般往下淌,露出底下蠕动的黑线。
司徒墨一声低吼,最后一根完好的狐尾绷得笔直,死死绞住那人的脖颈,肌肉暴起,额角青筋跳动。他整个人压上去,膝盖抵住对方胸口,不让那团在胸腔里膨胀的黑雾有半分扩张的余地。
“它要炸!”他咬着牙,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快退!”
我没动。
陆九玄站在我身侧,剑尖微颤,嘴角还挂着血,可他的手没松。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吊坠按在自己心口。温热的触感贴着皮肉,像是心跳在共振。
“用你的剑引灵。”我说,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楚,“这次我不躲。”
他看了我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波动,随即点头。古剑横出,剑尖轻轻抵住我掌心的吊坠。
金光骤然炸开。
那团黑雾猛地一震,像是被刺中了核心,疯狂扭动起来。刺客的身体鼓胀得更快,衣袍寸寸崩裂,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黑气从缝隙里喷涌而出。空气变得稀薄,四周的树木开始枯萎,落叶还没落地就化成了灰。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深吸一口气,我往前冲。
吊坠撞进黑雾中心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反冲力撞得我胸口发闷,喉头一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眼前一片混乱,画面碎片般闪现——阴火帮的地底祭坛,血棺静静立在中央,棺盖上刻着扭曲符文;棺内躺着一个男人,面容和眼前这人一模一样,胸口插着半截断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再一闪,是书院。
屋顶燃着蓝火,石阶上躺满学生,有的还睁着眼,手里攥着未出鞘的剑。星盘祭坛裂开一道口子,火焰从裂缝里爬出来,像活物一样舔舐天空。
“看见了?”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沙哑、破碎,却带着笑意,“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我没答。
反而咬破舌尖,痛意让神志清醒了一瞬。我死死盯着那团黑雾的核心,像是在看一只闭合的眼睛。
“你说我会看着书院覆灭?”我低声说,“那就让我看得更清楚点。”
吊坠突然剧烈震动,整块琥珀烫得几乎握不住。我感觉到血液在往指尖涌,顺着掌心的伤口流进裂缝里。那一瞬间,吊坠像是活了过来,金光由内而外炸开,直刺黑雾深处。
陆九玄的剑鸣响得刺耳,像是在呼应什么。他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剑身,一手维持着与吊坠的灵力连接。我能听见他呼吸变得粗重,可他的声音还是稳的:“撑住……我就在这里。”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我忽然不那么疼了。
不是伤势减轻,而是心里某个地方被稳稳托住了。
我继续往深处探。
画面再次闪动——祭坛前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披着绣暗红火焰纹的黑袍。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旋转的黑雾,和眼前这一模一样。
然后他转过头。
没有脸。
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可我认得那轮廓。
司徒烈。
“父亲会让你亲眼看着……书院覆灭!”
那声音不是从黑雾里传出来的,而是直接撞进我的耳朵,像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嘶吼。
我猛地抽回手。
吊坠还在发光,可那团黑雾已经不再挣扎。它开始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碎。
“现在!”我喊。
陆九玄抬剑,剑气如虹,贯穿黑雾核心。金光与剑芒交汇的刹那,整团黑气轰然爆裂,化作无数细碎黑点,四散消散。
刺客的身体塌了下去,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的眼睛还睁着,可瞳孔已经没了焦距。
司徒墨松开狐尾,踉跄后退两步,扶住旁边一棵树才没倒下。他的狐尾上有好几处裂口,渗着血,其中一条几乎断开,软软垂在地上。
我抹了把鼻血,低头看手中的吊坠。
裂痕更深了。
不再是几道交错的细纹,而是一条贯穿整个琥珀的裂口,像是随时会碎。可就在那裂缝深处,有一点金光还在跳动,微弱,却没熄。
陆九玄拄着剑站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他走过来,伸手想接住吊坠,手指刚碰到我的掌心,就被我避开。
“别碰。”我说,“它现在不稳定。”
他顿了一下,没坚持,只是站在我旁边,目光扫过地上那具逐渐化为黑雾的尸体。
“他不是傀儡。”我低声说,“他是容器。司徒烈把自己的本命蛊炼进了亲生儿子的身体里,让他活着走到我们面前,只为等这一刻。”
司徒墨靠着树干,喘着气:“所以他不怕死。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活着回来。”
林子里安静得可怕。
风停了,连树叶都不再响。
我抬头看向空中,刚才那片血色幻象已经散了,可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暗红,像是烧到最后的余烬。
“书院……”陆九玄开口,声音有点哑。
“还没事。”我打断他,“那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我们现在知道了,就不算晚。”
他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我看到的画面里,那些死去的学生中,有他认识的人。
可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我收起吊坠,塞进怀里。布料被血浸湿了一小块,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司徒墨慢慢直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动作僵硬。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狐尾,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把破损最严重的那条缠回腰间,用布条简单绑住。
“还能走?”我问他。
他抬眼,扯了下嘴角:“你要去哪儿,我都得跟着,不是吗?”
我没笑,也没反驳。
陆九玄重新握住剑柄,指节泛白,可脚步还算稳。他走在前面,我跟上,司徒墨落在最后。
我们谁都没说话。
林间小路依旧被薄雾笼罩,脚下的星轨还在发光,一明一暗,像是在数着心跳。
走了大概十几步,我忽然停下。
吊坠在怀里震动了一下。
不是因为外面的动静,而是它自己在动。
我掏出来一看,那道贯穿裂痕里,金光正在缓缓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怎么了?”陆九玄回头。
我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吊坠突然亮起一道强光。
光柱垂直射向夜空,随即散开,化作一片微光织成的图案——山川、河流、森林,还有一座掩映在云雾中的宫殿群,门前九级玉阶,阶下卧着一只石狐。
地图。
完整的狐族圣地地图。
“这是……”司徒墨抬头,声音低了下去。
我盯着那幅图,忽然发现一件事。
地图的边缘,有一道细细的红线,从狐族圣地出发,蜿蜒南下,最终指向一个点。
那个点,正是书院的位置。
三个人影站在林中,仰头望着空中尚未消散的光影。
吊坠的光芒忽然一跳,裂痕深处渗出一滴血,顺着我的指缝滑落,砸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