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枯叶从我们中间掠过,打着旋儿贴地滑开。我低头看着掌心的吊坠,那道裂痕里的“他”字还在,像一滴凝固的血。
陆九玄的手还扣在我手腕上,指节绷得发青。司徒墨靠在岩壁边,喘息声比刚才稳了些,但眼神冷得像冰。
“它写的是‘他’。”我用力抽回手,把吊坠举到眼前,“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某个躲在背后的人。”
陆九玄没松剑,却也没再逼近。他盯着吊坠,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知道不是幻觉?”
“因为蛊虫死前也在说这句话。”我翻转吊坠,让裂痕正对两人,“‘血脉相连,终将归我’——谁会用这种话?只有那个把自己当神的疯子不够,他还需要一把钥匙,一个能打开星盘最后一层封印的活祭品。”
司徒墨忽然动了动嘴角:“所以你觉得,警告指的是我父亲?”
“不。”我摇头,“我说的是——在他之上,还有人。”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陆九玄终于松开剑柄,抬手扶住额角,银发垂落遮住半边脸。他胸口那道金纹又暗了几分,呼吸也跟着变得滞涩。
司徒墨缓缓抬起眼,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陆九玄:“你们打算怎么办?把我绑起来?还是现在就杀了我,省得日后麻烦?”
我没答,只是蹲下身,把吊坠轻轻按在他锁骨处的疤痕上。
温热的光渗进去,那道黑痕竟微微泛起银丝,像是被唤醒的脉络。吊坠震了一下,裂痕深处浮出一段残影——雪夜,神树之下,一名紫衣女子跪坐在少年面前,指尖划破自己掌心,将一滴血嵌入他锁骨凹陷处。画面一闪而逝,只留下三个字,在空中虚浮片刻:
**青丘见**
“我想起来了。”司徒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她叫我去青丘。她说,若有一日我迷失本心,这印记会烧尽我的魂魄。”
我收回手,吊坠滚烫。“那你没迷失。”
他扯了下嘴角:“可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我只知道,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陆九玄靠在石边,闭着眼,忽然问:“你说她是你故交?”
“曾经并肩作战。”司徒墨低声说,“后来她守圣地,我被贬下界。再见面时,我已经不认得她了。”
我盯着吊坠,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它让我们去青丘,不是为了躲,是为了找答案。你体内的蛊能被操控,说明有人掌握着控制权。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篡改你记忆的人。”
“那就去。”陆九玄睁开眼,站直身子,“但现在不能北上。”
我和司徒墨同时看向他。
他抬手指向南方:“星盘不会无故指引方向。昨夜我们刚取回赤炎草,吊坠吸收蛊虫后立刻出现异变,紧接着地面浮现轨迹——这些事连在一起,只有一个解释:真正的线索不在青丘,而在书院。”
“你是说……我们要回去?”我皱眉。
“不是白走一趟。”他缓步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吊坠上,“你忘了星盘残骸重组时的事?它曾映出三座塔楼的位置,其中一座就在藏书阁地下。如果观星族的秘密真被封存过,最可能的地方,就是书院本身。”
司徒墨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摸锁骨上的疤:“印记有反应。每次靠近你,它都会发热。但如果要验证它是否真是通往青丘的信物……必须让它与某种东西共鸣。”
“比如?”我问。
“比如星盘碎片。”他说,“或者,你的血。”
我愣了下。
他没看我,只是低声道:“你右手的纹路,和我见过的一幅古图一样。那是观星族开启圣地的凭证。”
我没说话,默默撕开袖口,露出右臂内侧那道星形纹路。它一直隐隐发烫,像是体内有什么在苏醒。
我把吊坠贴上去,闭眼凝神。
刹那间,一股暖流顺着经脉往上窜,眼前猛地闪过一片林海——月光洒在白雾缭绕的山谷中,九尾狐影穿梭其间,远处一座石殿矗立,门楣上刻着两个古字:
**青丘**
画面碎了。
我睁眼时,掌心一凉——吊坠表面又多了一道裂痕,更深,更长,几乎贯穿整个琥珀。而那行“别信他”的字迹,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像被人用指甲刮过留下的痕迹。
“它在耗损。”我说,“每用一次,离彻底碎裂就越近一步。”
“但它指向了路。”陆九玄望向远方,“你看脚下。”
我低头。
原本焦黑的土地上,一道淡金色的线正缓缓蔓延而出,像是从地底渗出的光。它蜿蜒向前,笔直指向南方——书院的方向。
“星轨。”我喃喃。
司徒墨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左臂旧伤还在渗血,但他没管:“既然它要我们回去,那就走。但我提醒你们——书院里不止有秘密,还有眼睛。”
“我知道。”我握紧吊坠,走在最前面,“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偷偷靠近我们。”
三人踏上星轨。
地面的光纹随着脚步亮起,像是被唤醒的阵法节点。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丝潮湿的泥土味。陆九玄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他始终没停下。司徒墨落在最后,几次回头望向北方,眼神复杂。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地势渐高,一道断崖横亘视野。星轨在这里拐了个弯,绕向右侧密林。
我正要迈步,吊坠突然一烫。
低头一看,裂痕里竟浮现出一行新字,歪斜、颤抖,像是拼尽全力写下的遗言:
**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前方地面猛然震动。
一道新的星盘轨迹从断崖边缘裂开,冲天而起,直指北方——青丘所在的方向。
两条路,同时亮起。
一条通往书院,一条指向圣地。
我站在岔口中央,手心全是汗。
陆九玄走到我身旁,声音沙哑:“选哪条?”
司徒墨站在最后,忽然开口:“印记在烧。”
我看向他。
他解开外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疤痕——此刻正泛着暗红光泽,像是被火焰灼烤。与此同时,吊坠内的字迹开始扭曲,最后化作一个单字,深深烙进裂痕中央:
**回**
“它让我们回去。”我说。
“不是原路。”陆九玄盯着南向星轨,“是回到起点。”
司徒墨沉默片刻,重新系好衣领:“那就走书院方向。至少那里还有我能认出来的路。”
我点点头,迈出第一步。
身后,北方的星轨缓缓黯淡,最终隐入尘土。而脚下的光纹依旧明亮,一路延伸向远方。
风再次吹过,卷起一片落叶,擦过我的靴面。
我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小截干枯的草茎——那是上次试炼时顺手塞进袖袋的毒藤灰,原本用来防瘴气,现在却莫名觉得该留着。
我把它夹进吊坠裂缝里,合上手掌。
下一瞬,整块琥珀剧烈震颤,裂痕深处闪过一道蓝光,随即归于平静。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偏西。
“走快点。”我说,“天黑前赶到书院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