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枚青铜令牌,指尖摩挲着背面的裂痕。它还在发热,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挣扎着要出来。
陆九玄站在我身后半步,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看我。他的呼吸比平时沉,剑柄上的纹路被他握得变了形。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力气,我们都清楚,事情远没结束。
“《玄枢录》。”我低声说,“得把它补上。”
他点头,扶着我往藏经阁走。我的腿还是软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吊坠贴着胸口,一直发烫,催着我往前。
藏经阁门虚掩着,月光从缝隙里斜切进来,照在满地散落的残页上。那些字迹泛黄卷边,有些地方被烧出了洞,露出底下青砖的纹理。我蹲下身,一片片捡起来,手指刚碰到纸面,掌心就传来一阵刺痛——符咒的余威还在。
我咬牙,把令牌放在膝上,用指甲划破指腹,让血滴在书页断裂处。
血落下去的瞬间,纸面微微一震,浮出一道暗红纹路,像是活过来的脉络。紧接着,地面也开始发烫。我猛地抬头,发现脚下的青砖正缓缓亮起,一条条细线连成阵图,直通墙角。
“别动。”陆九玄低声道,剑尖微抬。
我没理他,顺着血迹爬行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串从未见过的文字,弯弯曲曲,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它们从砖缝里钻出来,一个接一个浮现,最后拼成一句话:
**“九尾断命,星盘易主,逆命者斩其形,封其魂于轮回之外。”**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干。这不是预言,是判决。
“这上面写的……”我声音有点抖,“是不是早就定了谁该死?”
陆九玄没答,但我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我把血继续抹在砖面上,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内容。血流过一块边缘翘起的青砖时,突然停住,仿佛被什么吸住了。那块砖中央浮现出一幅简图:九条尾巴缠绕着一颗星辰,其中一条从中断裂,旁边刻着四个小字——
**“断尾之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几乎就在同时,窗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藏经阁角落。
我转头,看见司徒墨站在窗边,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没进来,也没退,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那行字。锁骨处那道旧疤,在雷光中清晰可见——形状和图中断裂的狐尾,一模一样。
我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桌角都没察觉。
“是你?”我问,“这说的是你?”
他没动,也没否认。
我抓起桌上的《玄枢录》,翻到中间一页,那里原本有一段空白,现在却被血迹晕染出几个模糊的字:“三百年前,有将违天命,断尾赎罪,魂不得归。”
“你不是来杀我的。”我盯着他,“你是来确认自己会不会被写进这个结局。”
他终于动了。
一步一步走进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地上的文字。他走到那块刻着“断尾之刑”的青砖前,低头看了很久,然后忽然抬起脚,狠狠踩下。
砖石崩裂,古文光芒骤灭。
“三百年前我就该斩断这该死的预言!”他嗓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撕出来的。
袖子里传来金属震颤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那半截断刀在响。
陆九玄的剑已经横在胸前,剑锋对准他的咽喉,却迟迟没有递出。他也在等——等一个解释,或者一场厮杀。
可司徒墨只是冷笑一声,转身走向窗口。
“你们以为找到了真相?”他站在窗框上,回头看了我一眼,“可你们连这字是谁改的都不知道。”
风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
“观星族的文字,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说,“这些句子被人动过手脚。真正的预言……不是这样。”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落下。
我看见他袖口裂开一道缝,那半截断刀竟自行震动起来,刀刃朝内,抵住他的手腕,像是要逼他做什么决定。
他闭了闭眼,猛地将刀压回袖中。
“别信你看到的。”他最后说,“尤其是……写着我名字的那一句。”
人影一闪,消失在雨夜里。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本残卷,血顺着指尖滴下来,落在书页上,晕开了一个字。
陆九玄走过来,把剑收回鞘中。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我摇头,又点头。
“我想再看一遍。”我说,“这块砖……还能不能亮起来?”
他蹲下身,用手拂去碎屑,露出底下完整的纹路。那些线条还没完全熄灭,边缘还透着一丝金光,像是不甘心就这么消失。
我再次割开手指,让血流入沟壑。
这一次,文字没有重现。
但在最深处的一角,浮出两个极小的符号——不像观星族的文字,也不像妖族印记,倒像是被人硬生生刻进去的,歪歪扭扭,带着挣扎的痕迹。
我凑近去看。
其中一个,像是一把刀插进心脏;另一个,像是一个人抱着婴儿,在火光中奔跑。
“这不是预言。”我喃喃道,“这是记录。”
陆九玄的手按在我肩上,力道很轻。
“有人篡改了它。”我说,“把真实发生的事,变成了注定要发生的命。”
他沉默片刻,低声问:“你觉得……是谁?”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怀里的吊坠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紧接着,那块破碎的青砖缝隙中,一点金光重新亮起。
不是整句话,只是一个词。
短短三个字,却让我浑身发冷。
**“救她。”**
不是命令,不是警示,而是一个请求。
像是三百年前,有人跪在火海里,拼尽最后一口气喊出来的。
我伸手想去碰那点光,指尖刚触到砖灰,整块地面突然一震。
藏经阁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进了泥地。
陆九玄立刻站起身,挡在我前面。
我没有动。
眼睛死死盯着那三个字,直到它们慢慢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缕微弱的余温,贴在我的掌心。
窗外雨声渐大,冲刷着屋檐,也冲刷着那些看不见的痕迹。
我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全部。
真正的预言,还埋在更深的地方。
而那个写下“救她”的人,也许根本没打算让人看见。
我慢慢合上《玄枢录》,把青铜令牌塞进怀里。
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片,紧贴着胸口,吊坠的热意却没有散。
陆九玄转头看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再去一趟柴房。”我说,“那本书……不是残卷。”
“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