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火辣辣地疼。我抬手抹了一把,掌心蹭过脸颊,全是湿泥和干涸的血壳。巷口就在前面,再走十步,拐进东侧那条窄道,能通到旧货市场后街。
我没走完这十步。
三个人影从墙角闪出,靴底踩碎铁皮罐,声音像钝刀刮骨。他们没说话,直接扑上来。我往后退,脚跟撞上排水沟沿,身子一歪,摔进泥里。
手刚撑地,铁链就甩了过来,缠住手腕,猛地一拽。骨头像是被铁丝绞紧,疼得我咬住后槽牙。他们把我从地上拖起来,粗布外袍蹭着碎石,肩胛骨撞在墙上,闷响一声。
“就是她。”其中一个守卫扯开我衣领,琥珀吊坠被拽了出来,晃在胸前。
它没发热,也没发光。安静得像块普通石头。
可刚才在沟底,它明明动过。那道红光,墙上浮现的符痕,不是幻觉。但现在,它什么反应都没有。
“带上去。”另一个守卫说,“帮主等着呢。”
我没挣扎。胳膊被反拧着,铁链勒进皮肉,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们拖着我往前走,脚步声砸在石板路上,一声比一声重。
黑市拍卖场的门开了。火把照得人脸发红,台子上铺着暗色毯子,边缘绣着扭曲的符文。我被推到中央,双膝跪地。铁链咔的一声锁进地面的环扣,把我钉在那儿。
台下坐了不少人。有戴斗篷的,有蒙面的,也有光着膀子、身上画满咒印的。他们不说话,只盯着我看。目光黏在吊坠上,像是能透过它看见什么。
鼓声停了。
高台尽头,一道身影走来。黑袍,青铜鬼面,右脸裸露的部分全是疤痕,像被火舔过又冻裂的树皮。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灯芯幽蓝,里面飘着几缕灰影,扭曲着,像在哭。
司徒烈。
我没见过他,但知道是他。阴火帮的头,三十年前灭族令的执行者。他站定,低头看我,声音像砂石碾过铁板。
“观星族的血,三十年才找到一次。”
我抬头,没避开他的视线。嘴里有铁锈味,是刚才咬破的舌尖。疼让我清醒。
“你找错人了。”我说。
他笑了。鬼面下的嘴角扯动,露出焦黑的牙。“吊坠认主,血脉引灯。你还想赖?”
他抬手,掌心浮出一柄短刀。刀身窄长,两面刻满细纹,像是某种文字。我认不出,但看着它,胸口突然一紧,像是有东西在往下坠。
“这是你们族里的禁器。”他把刀递到我眼前,“它会认你。”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盯着那刀。刀面反光,映出我的脸——苍白,沾泥,左耳铜环还在。可那双眼睛,已经不像刚才在沟底时那么慌了。
我记起来了。
墙上的符痕,弯弯曲曲,带星点。我在掌心悄悄画了一遍,指尖发麻。那不是字,是钥匙。开什么东西的钥匙,我不知道。但吊坠……它和这个有关。
司徒烈开始念咒。
第一个音节出口,我全身一震。经脉里那股烧灼感猛地窜上来,像有火蛇顺着血管爬。第二个音节,我牙关打颤,冷汗顺着脊背流。第三个音节,眼前发黑,膝盖不受控地往下压。
铁链发出轻响。它在渗入皮肤,纹路顺着金属蔓延,像活物。妖纹。封灵的咒链。
“观星族最后的血,献祭于长生之门。”他举刀,刀尖对准我心口,“三十年前你逃了,今日——”
我猛地吸一口气,掌心死死按住吊坠。
别现在出事。别死在这儿。
我还在想沟底那道光。那符痕的形状,转折的角度,收尾的弧度。我在心里一遍遍描,手指跟着动,指甲抠进掌心。
刀落。
寒光劈下,直取脖颈。
我闭上眼。
那一瞬,胸口炸开一道热流。
琥珀吊坠猛地发烫,像是烧红的铁块贴在皮上。金光从内部冲出,瞬间撑开一圈光盾。刀锋撞上去,发出刺耳的铮鸣,硬生生被弹开三尺。
我睁开眼。
光盾还在。淡金色,半透明,像一层薄冰罩着我。吊坠贴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它在震,细微的嗡鸣顺着骨头传到脑仁。
台下有人站了起来。
“星盘密钥!”那人声音发抖,“它活了!”
人群骚动。有人往后退,有人往前挤。火把的光影乱晃,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司徒烈没动。他低头看刀,又抬头看我,鬼面下的眼睛眯成缝。
“原来如此。”他慢慢说,“不是你觉醒,是它护主。”
他抬手,噬魂灯猛然暴涨,蓝焰冲起三尺高。灯里的灰影尖啸,扭曲成一张张人脸,全是痛苦的表情。
“你以为这东西能救你?”他一步步走近,“它越强,越证明你是真血脉。杀了你,密钥归我,星盘开启,天地重洗。”
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铁链还锁着,妖纹爬到手肘,整条胳膊发麻。光盾在颤抖,边缘开始出现裂纹。
撑不了多久。
我盯着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他举起刀,“我只需要你的血。”
刀再次劈下。
光盾震颤,裂纹蔓延。金光闪烁不定,像风中残烛。
我咬住牙,掌心死死压住吊坠。疼。烫。可我不能松。
台下有人喊:“密钥现世,谁得谁主轮回!”
混乱中,司徒烈的刀第三次斩落。
光盾碎了。
金光炸开,像碎玻璃四溅。我被掀翻在地,后脑撞上石板,耳朵嗡鸣。刀锋擦过肩膀,划开一道深口,血喷出来,溅在台面上。
我趴在地上,喘不上气。吊坠还在烫,但光没了。它安静下来,像耗尽了力气。
司徒烈俯视我,抬脚踩住我手腕,铁链咔咔作响。
“这次,没人能救你。”
他弯腰,刀尖挑起我下巴。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
“你说错了。”
他一顿。
“它不是救我。”我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沾血的指尖碰上吊坠,“是它……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