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厢房角落，背靠着墙。袖子里的吊坠贴在掌心，还带着体温。手腕内侧那道被金线勾出的符文早已消失，可皮肤底下像是有什么在爬，一抽一抽地疼。昨夜推演堂的事像块烧红的铁，烫得我没法闭眼。
断链在胸口轻轻晃，不震了，也不凉了，就那么安静地垂着。可我知道它没睡。
我深吸一口气，把吊坠往掌心压了压。血还在流，不是伤口裂开，是经脉里那股妖力在乱窜，像针扎，像火燎。司徒墨留下的那句话在我脑子里转：“妖力反噬会把你经脉烧穿。”我不信他，但我信这疼。
得把它弄出来。
我闭上眼，试着引导那股力往吊坠走。一开始很慢，像抽丝，一点一点从胳膊里往外拽。吊坠开始发烫，金光从裂缝里渗出来，微弱但稳定。我松了口气，手指收紧。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我没睁眼，但听得出脚步声——落地轻，节奏稳，右脚比左脚多拖半寸，是陆九玄。
他站在门口没动。“你又在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我声音有点哑。
他走近两步，战袍下摆扫过地面。我闻到药灰味，还有一丝血腥气，是从他袖口飘出来的。他刚调息完，状态没稳。
“你掌心在流血。”他说。
“没事。”我咬牙，“再给我一会儿。”
话没说完，吊坠猛地一颤。
不是烫，是吸。
一股力从里面扯出来，直接把我经脉里的东西往外抽。我不由自主往前倾，手撑住地，可那股力越来越强，连魂都像要被拽出去。
紧接着，我听见他闷哼一声。
睁眼时，陆九玄已经单膝跪下，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按在心口。他脸色发青，额角暴起青筋。古剑在他背后嗡鸣，剑鞘都快压不住。
“你——”他抬头看我，眼神发沉，“你在吸我？”
“我没有！”我吼回去，可话刚出口就明白了——不是我在吸，是吊坠在吞。
它不光吞我的，也吞他的。
我们俩的灵力像两条河，全被卷进一个黑洞里。吊坠表面裂纹扩大，金光不再是渗，而是喷，一道道往外炸。我动不了，手像是被焊在了吊坠上，连眨眼都费劲。
陆九玄想往后退，可脚像钉在地上。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柄上。古剑瞬间出鞘三寸，篆文“非礼勿动”闪了一下，转成“护主”。
可这招没用。
那股吸力更强了，连剑气都被扯进去。他心口的衣服裂开一道口子，封印露了出来——金纹缠着血线，正在往外渗光。那是观星族的符文，是他一直藏着的东西。
现在全被吊坠吸走了。
我喉咙发紧，想喊停，可声音卡在胸口。视野开始发黑，边缘泛金。我看见自己的手，皮肤下浮出细密金线，顺着血管往手臂爬。不是星文，也不是妖符，是一种更老的东西，像是刻在骨头里的字。
“不能再这样下去。”陆九玄咬着牙，伸手想掰开我的手指。
他一碰我，吸力翻倍。
两人同时被拽向前，膝盖砸在地上。他伸手挡在我前面，想用身体隔开吊坠，可那东西像是认准了我们，连他的影子都不放过。
屋顶的梁开始晃，瓦片簌簌响。厢房里的灯全灭了，只有吊坠在亮，越来越刺眼，像要炸。
就在那一刻，窗外飞来一点幽蓝。
没声，也没风，就那么直直射向吊坠。
撞上的瞬间，我没看清是什么，只觉得脑子“嗡”一下，像是有人敲了口钟。
然后——爆了。
不是火，不是烟，是光。蓝金交缠，像风暴一样炸开。我被掀翻在地，后背撞上墙，耳朵里全是尖鸣。陆九玄扑过来压住我，古剑横在身前，剑身亮得刺眼，那句“护主”死死钉在篆文上。
冲击波过去后，屋里一片狼藉。
桌椅碎成渣，墙裂了，屋顶塌了一角。我躺在地上，耳朵还在响，手上却轻了——吊坠没再吸，它裂了，碎成几片，可每一块都在发光，比之前更亮。
我撑着坐起来，额头一凉。
抬手一摸，是血。可血不是从伤口流的，是从眉心渗的。那里多了道金痕，像笔画出来的，烫得吓人。
我闭眼，眼前闪过一幅画面——血月，荒原，一个黑袍人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婴儿。他把一块琥珀塞进襁褓，手指抖得厉害。风很大，吹乱了他的头发，露出半张脸。
是司徒墨。
画面一闪就没了。
我睁眼时，陆九玄正扶着墙站起来，嘴角有血。古剑插在地上，剑身裂了一道缝。他看我一眼，又低头看自己手——掌心多了块金斑，像是被什么烙下的。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摇头，刚想说话，门口传来一声笑。
司徒墨靠在门框上，黑袍破了个口子，领口那道旧疤渗着血。他手里没拿刀，袖口空荡荡的。九条狐尾没现，可空气里有股焦味，像是魂烧过留下的。
“挺能撑啊。”他嗓音哑了，“我以为你们俩早就被吸干了。”
我没理他。“你扔的是什么？”
他抬手，指尖一缕蓝光散开。“内丹。一半。”
“你疯了？那玩意碎了你活不了！”
“没碎。”他冷笑，“只是炸了。吊坠吞不下，就炸了它。”他看向我眉心那道金痕，眼神变了，“现在它认你了。不是因为你娘留下它，是因为你本来就是它要等的人。”
我不懂。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吊坠碎片前。一片金光贴着他鞋尖，没躲，也没动。
“它不是护身符。”他说，“是钥匙。星盘的钥匙。三百年前我封它的时候，就说清楚了——只有命魂归位，它才会醒。”
陆九玄突然开口：“你到底是谁？”
司徒墨看他一眼，笑了。“你不是记得吗？上辈子，你死在我刀下。”
“可你救了我们。”
“我没救你。”他指了指我，“我救的是她。那晚我该把你杀了，可我看见她脖子上的吊坠亮了。它认我，也认她。所以我把星盘碎片塞进她襁褓，放她走。”
屋里静了几秒。
我低头看手。吊坠碎了，可掌心还在发烫。不是疼，是热，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冒。
我抓起一块碎片，贴在掌心。
它没吸，反而吐。
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走，妖力的刺痛退了，紫痕淡了，连眉心那道金痕都不那么烫了。
司徒墨看着我，忽然抬手，把袖中断刀扔在地上。刀身裂了，像是承受过巨力。
“下次，我可不救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吹得碎金乱闪。我握紧残坠，能感觉到它在跳，像心跳。
陆九玄站到我旁边，没说话。他剑上的裂纹还在，可那句“护主”没灭。
我抬起手，让碎片对着光。
金光映在地上，照出一道影。
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