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春光大好,郕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今日可是了不得的大日子,咱摄政王朱祁钰的宝贝闺女过满月!
虽说只是个郡主,但架不住王爷喜欢啊。
跟这个年代的人毕竟观念不同,朱祁钰爱女儿更胜儿子。
现在的朱见沛已经越来越调皮,时不时搞的朱祁钰都有些头疼,让他对这个女儿更加期待。
府门前车马簇簇,宾客络绎不绝,个个脸上都堆着笑,吉祥话一句接着一句。
内堂之中,暖意融融,笑语不断。
王妃汪氏端坐主位,杭氏因产后体弱,在一旁暖阁中休息。
汪氏怀中,正抱着今日的主角,那粉雕玉琢的小郡主。
小家伙也不怕生,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小嘴儿咂摸着。
看得一众女眷心都要化了,纷纷夸赞:“哎呦,瞧这眉眼,多俊呐!”“真是个小福星!”
前厅与内堂之间的隔扇门敞着,垂着一道珠帘。
酒过三巡,朱祁钰心情大悦,看着满堂宾客,心里那股得意劲儿压都压不住。
他瞧着帘子后头,真想直接把宝贝闺女抱到大厅中央,让所有人都凑近了瞧瞧。
这是我闺女,就这么俊!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又被理性按了回去。
这年头,生了儿子给人看,那是炫耀。
要是生女儿抱出来,那可不是什么好意味。
他心下悻悻,退而求其次,举起酒杯,对众人笑道:“今日小女满月,承蒙诸位厚爱前来。便让她在帘子后头,受一受大家的吉言,沾沾福气。”
话音落下,汪氏抱着小郡主,由侍女簇拥着,款步走至珠帘之后。
仪态端庄地微微颔首,接受众人的祝贺。
厅内群臣见状,纷纷离席,面朝珠帘方向躬身行礼,口中吉祥话不断。
侍立在旁的宫女则代表小郡主,向众臣恭敬地福身还礼。
虽隔着帘子看不真切,但那喜庆和尊荣的意味却是做足了。
徐有贞也跟着大声道贺,心里却是在嘀咕:‘不过一个女儿,竟也隔着帘子受外臣礼,这规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添了个嫡子呢。
还有这阵仗,办得比上回世子满月还隆重几分,王爷这心,可真是偏到胳肢窝喽。’
这之中,最兴奋的莫过于五岁的朱见沛。
这小子可不管什么内外之别,从大厅席上溜下来。
趁着丫鬟打帘的功夫,一头就钻进了内堂,直奔汪氏身边,踮着脚非要看妹妹。
他伸着小手,奶声奶气地非要自己也抱一抱。
汪氏哪敢让他抱,连忙柔声劝道:“沛哥儿乖,妹妹还小,骨头软着呢,等你再大些再抱,好不好?”
朱见沛不依,小嘴一瘪,马上使出小娃娃的终极神通——撒泼打滚。
正当汪氏有些手足无措时,小皇帝朱见深走了过来,颇有长兄风范地摸了摸朱见沛的头,温言道:“沛弟,听皇婶的话。”
“你看妹妹多小,抱坏了可怎么办?来,皇兄带你去看外面刚送来的锦鲤,可漂亮了。”
朱见深常与他一块玩,在小孩子心中,比他稍大一点的孩子,说的话更是管用。
朱见沛被这么一哄一引,虽还有些不情愿,但也收了神通,乖乖被牵走了。
朱祁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欣慰。
兄友弟恭,儿女绕膝,这才叫天伦之乐嘛!
咱家,如今也算是和和美美了。
正惬意间,他眼角余光瞥见心腹韩忠的身影在厅门外一闪,冲着他微微点头。
朱祁钰心知必有要事,便不动声色地起身,对朱见深嘱咐了一句:“深哥儿,替王叔照看一下场面。”
随即悄然离席。
来到僻静偏房,韩忠立刻递上一封密报,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带着几分郁闷:“王爷,赵小六的密报送回来了。”
朱祁钰接过一看,乐了:“哟,这么快就打入秦王府内部了?你这安排可以啊。”
韩忠更郁闷了:“属下推演了无数种接近秦王的方法,没想到……他们居然主动招揽。这……这简直是天意。”
原来,赵小六之所以不走陆路驿站,专程“征用”秦王官船,全是韩忠精心设计的环节,本打算一步步取得信任、顺势潜入。
没成想剧本还没展开,秦王那边竟主动开门迎客,赵小六几乎是顺水推舟就被请了进去。
接着,韩忠又汇报了其他几位藩王那边的进展:
派往楚王等处的锦衣卫暗探,基本都已就位,虽有些小波折,总体还算顺利。
唯独派往郧阳襄王地界的人手,即便特意挑选了本地招募的好手,竟也被那老狐狸察觉了踪迹,功亏一篑。
韩忠有些气恼地保证:“王爷放心,襄王这边,臣定会再想他法,无论如何也要把钉子楔进去!”
花厅这边,徐有贞眼见朱祁钰离席,小皇帝朱见深独自坐在主位,觉得机会来了。
他整了整衣冠,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凑了过去。
“陛下方才安抚沛殿下,真是仁厚睿智,颇有明君风范啊。”
徐有贞先是一顶高帽送过去,接着话锋微转,带着几分无奈的口吻道:
“不过,沛殿下今年也五岁了,在陛下面前尚且如此……嗯……率性而为,似乎……略欠礼数管教。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
朱见深虽然年幼,却在朱祁钰身边受教日久,心思远比同龄人敏锐。
听完徐有贞这番体己话,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心中冷笑: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叔方才不过稍稍流露出放权之意,你们这些牛鬼蛇神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开始搬弄是非了?真当朕是那无知幼童,任由你们挑唆么?’
他当下不动声色,抿了一口热茶,将茶杯轻轻往底座上一放。
“叮”一声清响,不大,却让近处几人不由侧目。
“徐阁老此言差矣。沛弟年纪尚小,天真烂漫,正是可爱之时。朕看他心思纯净,想什么说什么,比之某些弯弯绕绕,更是难得。”
他故意顿了顿,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向徐有贞,“徐阁老,你说对么?”
“呃……这个……”徐有贞万万没想到小皇帝竟如此聪慧,不仅明白自己的意思,反将了自己一军。
顿时被噎得面红耳赤,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旁的陈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早已笑讽:
‘徐有贞啊徐有贞,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废物!
拍马屁都拍得如此直白拙劣,生怕别人看不出你的心思?
这等技艺,须得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才行。’
他趁机上前一步,先是对朱见深躬身道:“陛下圣明,兄友弟恭,实乃皇家典范。”
然后才似笑非笑地瞥了徐有贞一眼,“徐学士也是关心则乱,只是嘛……呵呵,还需心思更加纯净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