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骤然停住,秦王朱公锡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正要发怒,却听见那人自称“襄王”,不由得也探头望去。
来人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正是襄王朱瞻墡。
“襄王?”秦王朱公锡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你拦我等去路作甚?”
襄王入京甚早,但他入京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十王府中闭门不出。
即便后来诸王纷纷外出花天酒地、走街串门,他也从不参与,依旧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堪称诸王中最“宅”的一位。
襄王在宗室中地位尊崇,也是朝廷明旨褒奖的“贤王”。
嗯,他放弃襄阳富裕之地,去了郧县那穷山恶水,剿匪安民、兴建城邑。
朝廷给他婊上一朵小红花,也是应有之事。
襄王朱瞻墡缓步上前,声音平稳:“二位王爷,可知前面是何等光景?”
“不就是国子监那帮穷酸要去叩阙吗?”秦王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正好看看热闹,瞧瞧那位……如何应对。”
朱瞻墡简直要被这混不吝的秦王气笑了,他不会是真的不懂吧。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秦王,你可知,你与楚王若紧随这群叩阙学子之后,落在旁人眼里,会作何想?”
“作何想?”秦王瞪大了眼睛,一脸莫名其妙,“能怎么想?这事跟我们又没有任何关系!”
他还扭头看向楚王:“是吧?我们啥也没干,就单纯看个热闹罢了。”
“……”襄王朱瞻墡一时语塞。
他算是明白了,跟这位秦王讲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心中不禁暗叹:“我大明宗室,竟有这等‘睿智’?”
他的厌蠢症都快要犯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王爷,倒也……容易打交道。
按捺住大骂的欲望,尽量简洁地解释:
“叩阙之事,非同小可。二位亲王跟在后面,即便毫无关联,也难保不会有人揣测,是二位在背后煽风点火,意图给他难堪。”
这时,楚王朱季堄也隐隐觉得不妥了,他扯了扯秦王的袖子,低声道:
“秦王,襄王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你看这些学子一路行来,五城兵马司、锦衣卫竟无人阻拦,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秦王朱公锡却是不耐:“顺利也正常啊,说明他们占着理!再说了,他知道就知道呗,越是知道,就越是明白,你我只是看乐子的,跟这事无关。”
襄王朱瞻墡见秦王油盐不进,只得对楚王使了个眼色。
楚王会意,虽然也觉得看热闹很吸引人,但更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可能得罪那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他连忙对车夫下令:“调头,回十王府!”
“哎!楚王你……”秦王见车驾真的要回转,顿时急了。
朱瞻墡适时开口,语气像是诱哄孩子一般:“秦王殿下,何必亲涉是非之地?不瞒二位,监生之中,亦有与本王相熟者。”
“待此事了结,本王可让他们前来,将其中细节,原原本本说与你听,岂不比挤在人群中看得更真切?”
还真别说,秦王他就吃这套。
虽还有些不甘心,但听说有人能现场复盘,秦王怒气稍歇,嘟囔道:“……那也得说得精彩才行。”
“这是自然。”襄王朱瞻墡微微一笑,见车驾已转向,便道:
“此处离本王一处别院不远,清静雅致,已备下薄酒。二位若不嫌弃,可移步稍坐,静候佳音。”
秦王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楚王自然也无异议,只是心中也有点奇怪,这襄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房小姐,怎么在国子监还有熟人。
车驾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看似寻常的宅院。
入院之后,果然曲径通幽,陈设清雅,与秦王府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
秦王朱公锡坐在精舍内,兀自有些闷闷不乐,觉得错过了大好乐子。
襄王朱瞻墡见状,拍了拍手,对侍立一旁的管家低语几句。
不多时,环佩轻响,一名身着淡雅衣裙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面容清丽绝伦,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正是前番百花榜上,秦王曾力捧过的涵雨坊沐凝雪。
只是后来秦王资金链断裂,未能助她夺得魁首。
以秦王那般骄傲的性子,连个花魁都捧不起来,自觉面上无光,便也渐渐疏远了她。
此刻,沐凝雪见到秦王,眸中瞬间泛起盈盈水光。
她轻盈下拜,抬眼时似含无限柔情,声音软糯中带着哽咽:
“妾身凝雪,叩见秦王殿下。若非殿下昔日垂怜,将妾身救出那等境地,妾身只怕早已……沦落不堪。无以为报,唯有托付王爷,赐我容身之所。”
秦王朱公锡一见沐凝雪,先是愣住,随即那点因没看成热闹而生的郁闷,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本就好美色,加之对沐凝雪确曾有过几分念想,只是碍于颜面不愿再见。
此刻美人当前,泪光点点,言语间又满是感激依赖,他那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咳……起来,快起来。”秦王连忙虚扶一下,脸上已换了副表情,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能得你侍奉,本王……本王也甚是欣慰。”
沐凝雪顺势起身,含情脉脉地看了秦王一眼,便柔顺地走到他身旁,为他斟酒布菜,姿态婉约动人。
秦王大喜过望,立刻将什么国子监、什么叩阙、什么摄政王全都丢在了脑后。
他拉着沐凝雪的手便道:“你莫要担心,先跟我几日。等钱财送到,再送你回涵雨坊,这次我定要捧你当上花魁!”
襄王刚喝一杯酒,听了此话,差点没喷出来。
尼玛的,老子给你人都赎回来了,你又要把她送进去?
玩儿呢?
沐凝雪也是瞠目结舌,大哥,我好不容易脱离贱籍。
按你意思,陪你玩几日,又给送回那种地方?
那花魁……我不要还不行吗?
是做秦王的人好,还是做青楼的花魁好,她还是分得清好坏的。
她这就是不了解秦王了,秦王之所以对她上心,主要是想圆自己“亲手捧出花魁”的那个念想。
毕竟女人么,他见得多了。
什么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粉的,初时可能还有点新鲜感,几日之后就腻味了。
这一点,楚王朱季堄深以为然,他就常对秦王说:女子不足贵,还是少男妙。
男人么,他不止有前面,还有后面呢。
“有理,秦王,这次我也帮忙,一定把她捧为百花榜榜首!”
“诶,别。”秦王连忙摆手,“本王一人足矣,你别瞎掺和。”
开什么玩笑,若让楚王插手,就算赢了,他秦王脸上又有何光?
襄王朱瞻墡看着二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悠悠开口:“对了,除了这位美人,我还为二位备了点别的东西……”
“可要一同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