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徐永宁气冲冲地将邸报拍在桌上,
“邸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凡有功之臣之后、勋贵子弟,皆可优先入学讲武堂。”
他指着那几行字,向徐显忠辩驳道:“更关键的是,摄政王还定下规矩,讲武堂中成绩优异者,将配合边镇卫所改制,授予实职营官!”
边镇卫所的改制方向,如今已基本确定。
依照大宁、云中府的经验,朝廷将逐步裁撤卫所,使军户转为民户,分得卫所之地耕种。
再从其中招募有能者为兵,组建营兵。
每营三千人,下设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编制。
原卫所军官中,年轻有为者送入讲武堂进修,结业后重新分配。
年老无能者,给予一次性补偿,强制退役。
每个千户,都将配备政委,这些政委也不单是来自文官。
嗯,或者说,就算是文官要去担任政委,也需去讲武堂进修,修习专门课业。
后勤方面,则由各边镇总兵一级设立军需司,与朝廷兵部接洽,统一分配。
这次大改,正是大好机会,徐永宁一直都想当个真正的将军。
尤其是日本之行,他也算是有亲自上战场的经验,对沙场立功的渴望更是强烈。
挡下,晋升之门就在眼前。
可自己的父亲,却是要把这扇门给强行关闭。
“爹,你就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连明山都去了,为何偏不让我去?”
徐永宁继续游说:“再说了,讲武堂的山长可是陛下担任。我去混个脸熟,与陛下打好关系,总没错吧?”
徐显忠就躺在躺椅之上,眯着眼,任凭徐永宁说烂嘴,就是一言不发。
“爹,我知道。”徐永宁压低声音,“你是担心我们这顶级勋贵,若是再立了大功,朝廷恐怕赏无可赏,最后只得动刀。”
徐显忠的眼皮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徐永宁见有戏,连忙趁热打铁,
“现在有讲武堂,若我立了功,王爷完全可以恩荫家人,然后送入讲武堂培养。如此一来,便永不会出现赏无可赏的境地。”
“还有,如魏国公,成国公一般。就算是立了天大功劳,也可安排我定国公一系永镇海外,这也是一种处置。”
徐永宁说得嗓子冒火,喝了杯热茶润润嗓子,期待地看着父亲。
魏国公,成国公永镇海外之事,朱祁钰没有明说,朝廷也没有旨意。
但在朱祁钰的默许下,勋贵私下间,却是已经传开了。
也有不少御史以此上奏弹劾,不过都被朱祁钰打发回去了。
石见银矿如此重要,每年能提供七十万两白银,是百官俸禄,北疆军饷的重要组成。
派我大明魏国公亲自坐镇保护,以防倭人反复、海寇觊觎,难道不应该?
再者,魏国公在倭国,庇佑往来海商,惩处不法,使我大明子民在海外亦有依靠,此举也错了?
至于成国公朱仪,那就更没法挑理了。
他带着大明最精锐的水师,远航西洋,寻找新航线,开拓海贸范围。
这万里波涛,舰船总要有个补给修缮、躲避风浪的港湾吧?
在海外寻个荒岛,建个补给点,以便舰队能持续为我大明开疆拓海,此乃军国要务,难道不妥?
这等重任,不派给世受国恩、忠心耿耿的国公,难道要派给那些根基浅薄、心意难料之人?
你说什么?
魏国公,成国公都在变卖大明财产,购买各类物资,运去海外?
那也正常啊,那海外是什么蛮荒之地?
瘴气弥漫,鸟不拉屎。
让两位国公爷去那种地方为陛下、摄政王分忧,还不许人家多带点家当,把住处修得舒服点?
他们又没购买违禁物资,有甚大惊小怪的。
朱祁钰此前让徐永宁去倭国替换魏国公,专门让他带话,这本身就是一种明示。
明示他魏国公能得到的,你定国公府只要努努力,也一样可以。
这就像一块香喷喷的肉吊在徐永宁眼前,让他天天看着,看得心痒难耐。
“爹呀。”
他实在忍不住,抓着躺椅来回摇晃,硬是把徐显忠摇得没法装睡。
“别摇了,再摇你以后就叫不了爹了。”徐显忠不得已坐起身,叹气道:“永宁,我知道你想去沙场建功,可这事,哪有那么容易?”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就你这么一个独子,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我挣下这偌大家业,留给谁去?”
徐永宁有些无语,好家伙,我那几个兄弟就被你直接无视了对吧。
难道这次机会也不行,总不能真要等到自己亲爹没了,才能……
他连忙摇头,罪过罪过,自己怎能生出这般不孝的念头!
“爹,如今大明兵甲齐备,火铳火炮威力惊人,卫所改制之后,士卒战力也会提升。率领这样的军队,只会立功,不会出事的!”
徐显忠仍是摇头:“正统年间,我大明军备难道差了?兵力难道少了?土木堡结果又如何?”
战场上就是这样,充满了不确定性。
开战之初,虽有人抱怨朱祁镇出兵仓促,准备不足。
大明上下,没人觉得此战会败,更没人料到会败得那样惨。
二十万精锐覆灭,六十位重臣殒命,连皇帝都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这……”徐永宁一时语塞,只得辩解道:“那是王振蒙蔽圣听,胡乱指挥所致。”
明面上的原因的确如此,究其根本,却是仁宣以来,逐步废弛武备所致。
正统初年,皇帝年幼,三杨理政,作为标准文臣,他们不断拔高文官地位,打压武将。
是这一系列的因素,凑巧在土木堡集中爆发出来。
只不过,徐永宁却是没能想明白这些,才只能将罪责推给王振。
这样的理由,当然无法说服徐显忠,反而是他更加坚定,绝对不能让徐永宁去这讲武堂。
而讲武堂中,会有专门课业,教人总结、分析战例得失。
可惜,徐永宁却是在很长时间内,都无缘得知了。
顺天府衙内,府尹王福正忙得焦头烂额。
他正对着一张摊开的京师舆图发愁,图上几处用朱笔圈出的地块,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工部和户部的批注与驳斥。
讲武堂的选址,已经成了他近来最大的心病。
京师人口日益膨胀,城内早已是人满为患,寸土寸金。
城外呢?
因管理相对松弛,加之那便宜坚固的铁土风靡,百姓们纷纷在城外起屋盖房。
原本空旷之地,如今也是屋舍连绵。
想要找出足够大、位置又合适的地皮,难如登天。
更何况,摄政王明确要求,陛下身为讲武堂山长,会时常亲临视察甚至授课。
因此,必须距离皇城不远,道路通达,还得有足够的扩展余地。
为了这块地,他跟工部、户部的主事们来回扯皮。
公文往来都能堆满半张桌案,各方利益纠缠,推诿塞责,弄得他头大如斗。
“咚咚咚——”
一阵鼓声,骤然炸响,彻底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人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