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制高台上,远眺着黄河滩涂上。
看着即将崩溃的明军阵地,嘴角忍不住上扬。
连日运筹帷幄,此刻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瓦剌铁骑如潮水般轮番冲击,明军防线摇摇欲坠,每一次冲锋都让那最后的防线愈发脆弱。
“大汗,”身旁的头人笑道,“明军已是强弩之末,再有两轮冲锋,必能全歼此部。”
也先满意地点头:“传令下去,各部轮流进攻,不许给明军喘息之机。此战若胜,我瓦剌铁骑威名必将震动天下!”
众头领纷纷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若能在此全歼明军大同主力,往后南下劫掠将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东南方向飞驰而来,还未到近前就高声喊道:“大汗!东南方向发现大量明军!”
也先眉头一皱:“何处明军,有多少人?”
“打的旗号是‘都督同知范’,”哨兵气喘吁吁地说,“已有数千人,正从乌兰沟方向涌出。”
高台上顿时一片哗然,众头领面面相觑。
“范广?”也先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是京营那个范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个经历过北京保卫战的头领面露忧色,其中一人上前劝道:“大汗,京营火器厉害,咱们要不要暂避锋芒?”
也先眯起眼睛,远远望向东南方向。
只见远处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林深草密,地形极其复杂。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多虑了!”
伸手指向东南地形,也先自信满满地分析:
“你们看那地形,密林河涧,道路难行。明军最多只能带着火枪过来,重火器绝无可能通过如此复杂的地形。”
“若是明军早有准备,筑营固守,我们还需避其锋芒。但现在他们刚从山里钻出来,仓促间只能平地结阵,有何可惧?”
“传令!”也先猛地挥手,“分兵两万,趁范广部刚出山口,阵型未稳,立即冲击!”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瓦剌铁骑中分出一股洪流。
调转方向,朝着刚刚从乌兰沟涌出的明军扑去。
万马奔腾卷起漫天黄沙,铁蹄声震耳欲聋。
骑兵们取出弓箭,握紧弯刀,呼啸前进,如决堤洪流般势不可挡。
也先站在高台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只要把范广部堵死在沟口,任他有千军万马也施展不开。
然而,当瓦剌骑兵冲到一半时,明军阵中突然推出数十架覆盖着油布的庞然大物。
油布被猛地扯下,露出黑黝黝的金属光泽。
那是一门门造型奇特的火炮,每门炮周围都有数个预装好的子铳整齐排列。
也先见此,十分震惊:“不可能,如此险峻地形,怎能运来这许多重炮?”
而带头冲锋的瓦剌部落首领,心头更是慌乱。
冲锋在前的瓦剌首领心头剧震,却知此时退却只会成为活靶。
他把心一横,声嘶力竭地吼道:“冲过去!他们最多放得一炮,冲进敌阵就是我们的天下!”
王越部开路之后,便被安排在炮兵附近,算是护卫。
见到大股鞑子向这里冲来,他大喊道:“一定要守住,绝不能让鞑子靠近炮兵阵地。”
自从周墨林改良火炮之后,朱祁钰专门给京营步军小小改了一下编制。
将炮兵从常规火器部队中独立出来,单独成营,号炮兵营。
此刻,这支新锐之师正迎来它的首场考验。
见鞑子骑兵越来越近,炮兵营参将手中令旗猛挥,嘶声怒吼:“五行转轮炮,第一轮齐射——放!”
对付分散冲击的骑兵,火炮中装填的尽是开花弹。
弹体呼啸出膛,在半空中骤然解体,化作数十颗致命的弹丸,如死亡之雨倾泻而下。
铁雨泼洒之处,人马俱碎,触之即亡。
鞑子冲锋的前排瞬间倒下一片,人仰马翻。
带头冲锋的瓦剌首领强压心中震骇,大声咆哮,试图稳住军心:“他们就这一轮,在他们装填之前冲过...”
话音未落,明军阵中竟又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
又是一轮铁雨从天而降。
又是一批骑兵连人带马被撕碎。
这次那头领没有再开口了,因为很不巧。
一颗铁丸,恰好洞穿其腹部,连同胯下战马一并轰穿。
冲锋的瓦剌骑兵顿时陷入混乱,前排的骑兵被这恐怖的威力骇得想要后退。
后排的以为只是普通炮击,却还在前冲。
人马相撞,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还准备拼死守护炮兵阵地的王越等人也懵了。
刘百户看着侧后方,那些炮兵不断更换子铳,然后开火。
换下来的子铳有专人用水为其降温,然后擦干,擦净,交给下一组,装填火药弹丸。
再送去安装到母铳之上,然后继续。
整个流程循环往复,竟无丝毫滞涩。
刘百户喃喃道:“咱大明的火炮,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样...”
他对这种没见过的火炮很是震惊,却也词穷,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王越也看得有些呆,他道:“如此放炮,当真如黄河流水一般,连绵不绝,这种炮兵阵地,谁能冲之?”
正如他所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瓦剌骑兵,此刻已混乱不堪,再也无法对炮阵构成威胁。
望着这颠覆性的战场景象,王越不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自此之后,兵书战策,当为之改写矣。”
借着火炮的猛烈威慑,瓦剌骑兵根本无法逼近山口,更谈不上封锁通道。
明军得以顺利通过乌兰沟,此时已有过半兵力成功抵达开阔地带。
范广站在中军旗下,冷静观察战场局势。
见瓦剌骑兵已乱,当即下令:“各部以千人结为小阵,交替前进,为后续部队腾出列阵空间!”
现在的京营火器配比极高,尤其范广部。
除必要的盾矛兵负责结阵防御外,传统近战兵种几乎已被火器取代。
每千人组成一个小阵,数个小阵,不断向前。
一个小阵举枪射击,然后停下,就地装填。
另一个小阵接替,射击,再停下。
如此下来,数千杆火铳竟形成了绵密不绝的火力网。
弹丸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与瓦剌骑兵射来的箭矢在空中交错而过,分别袭向对方军阵。
这一刻,两种远程兵器的威力高下立判。
箭雨袭至明军阵中,叮叮当当击打在盔甲盾牌上,热闹有余却杀伤有限。
骑兵所用的骑弓本就威力不足,加之采用抛射,对明军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而那火铳弹丸,受火药推进,触之即伤,中之即死。
得亏瓦剌兵们一直骑在马上,不断运动,否则哪有活路可言。
即便如此,这伤亡也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未等也先的军令传来,冲锋在前的瓦剌骑兵已经开始自发调转马头,向后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