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必须选一个。”
在大殿中,宁化王只顾着哭哭唧唧,不肯选择死法。于是韩忠将其带至王府花园中,此处偏僻无人,就由不得他再耍赖拖时间了。
初夏的风带着草木清香,却吹不散此地的阴冷死寂。几株歪脖子老树投下斑驳的阴影,更添几分诡谲。
一名锦衣卫力士无声上前,手中依旧托着那个黑漆木盘——一段素绫,一杯鸩酒。
“王爷仁厚,还给你个体面。”韩忠抱着膀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脚下抖如筛糠的老头,“此地无人,清净得很。再磨蹭,体面可就没了。”
朱济焕哭丧着脸,眼神在素绫和毒酒之间惊惶游移:“哪…哪种死得快?少受些罪?”
韩忠嗤笑一声,拇指轻轻弹了弹腰间绣春刀的刀镡,发出“铮”的一声轻鸣:“最快的?自然是某这柄刀,‘唰’一下,脑袋搬家,保管你连疼字都来不及想就过去了。可惜啊…”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戏谑,“王爷说了,得留你全尸。所以,甭做梦了。选吧!”
盘中毒酒清澈见底,素绫洁白光滑。朱济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哆嗦着,怎么也伸不出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韩忠的耐心彻底告罄,眼中戾气一闪:“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猛地俯身,一把抄起盘中的白绫,作势就往宁化王那还有伤疤的脖子上套去!
“啊——!”朱济焕吓得魂飞魄散,凄厉尖叫,“毒酒!我选毒酒!毒酒!”
韩忠的动作顿住,冷哼一声,将素绫丢回盘中。“早选不就完了?非逼老子动手!”他示意亲随将毒酒杯递到朱济焕嘴边。
朱济焕双手抖得几乎捧不住杯子,在韩忠那阴狠得如同毒蛇盯青蛙的目光逼视下,他闭上眼,心一横,猛地将杯口往嘴里送!
然而,求生的本能终究占了上风,嘴唇竟不由自主地死死闭合,只有小半杯毒液混着涎水流进了喉咙。
“噗…咳咳…啊!好痛!肚子!烧起来了!”宁化王瞬间将酒杯甩脱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腹部,身体像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般蜷缩起来,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发出非人的惨嚎。
那点毒液不足以立刻致命,却带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折磨。
韩忠抱着膀子,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残酷的讥讽:“自作聪明!若你方才一口饮尽,此刻早已魂归地府,何须受这活罪?啧啧,看看你这副德性。”
“痛…痛煞我也!不行…不行了!”宁化王涕泪血糊了一脸,腹中翻江倒海,痛得他神志模糊,竟又挣扎着嘶喊:“白…白绫!快…快给我白绫,我要选白绫!”
“呵,行。这可是你自己选的。”韩忠冷笑一声,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两名锦衣卫力士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将那洁白的素绫抛过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粗壮枝桠。
一人抓住宁化王的手臂,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
宁化王此刻已痛得浑身脱力,像一摊烂泥般被架到树下。
冰凉的素绫套上脖颈的瞬间,宁化王浑浊的眼中再次爆发出巨大的恐惧和后悔,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脖子上的白绫,双腿拼命蹬踹!
可惜,腹中毒药发作带来的剧烈绞痛早已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挣扎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
他的身体在空中徒劳地扭动、抽搐,渐渐地,蹬踹的幅度越来越小,抓挠白绫的手也无力地垂下。
韩忠走上前,探了探鼻息,确认死透了,这才嫌恶地啐了一口:“贪生怕死,反受其苦。下辈子投胎,记得选个明白点的死法。”
料理完宗室叛逆的收尾,便是太原官场的大清洗。
作为山西首府,太原城大小官吏盘根错节,此次被宁化王裹挟或主动投靠者不在少数。
朱祁钰虽杀伐果断,却也并非一味蛮干。
对这些官员,他并未在太原行雷霆手段乾坤独断,而是下令,将有罪者悉数锁拿,押解回京,交由三法司依律会审定罪!
只是经此一役,山西官场瞬间空了大半。
好在眼下离征收夏季赋税的时日尚远,官员空缺暂时影响不大。
待到今年秋闱过后,正好擢拔一批新科进士填补空缺。
与此同时,石亨的快马军报也传回:也先探知大明内乱已平,京营精锐枕戈待旦,终究是绝了趁火打劫的念头,引兵北遁。
内忧外患皆平,朱祁钰的山西之行功德圆满。
五月初,北京城,德胜门外。
浩浩荡荡的凯旋大军旌旗招展,金盔金甲的御前侍卫如林矗立,仪仗森严,各式器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导迎乐起!
钟、磬、笙、箫齐鸣,恢弘庄重的乐声响彻云霄,压过了马蹄踏踏与车轮滚滚。
高举的亲王青罗曲柄绣龙伞盖下,朱祁钰端坐于金漆朱轮车之上,身着四爪蟒袍,头戴翼善冠。
左右金吾卫绛衣列阵,执戟扈从,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北京城外,早已是冠盖云集!
以首辅胡濙为首,六部九卿、在京勋贵、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序列,黑压压跪满官道两侧。
“臣等——恭迎摄政王殿下凯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浪,随着朱祁钰车驾的临近轰然响起,震得道旁杨柳枝叶簌簌。
朱祁钰微微抬手,仪仗与乐声稍歇。
金漆朱轮车缓缓停在百官之前,他并未立刻下车,威严的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人群。
“胡阁老。”朱祁钰询问道:“怎么不见于少保?”
胡濙心头一紧,连忙躬身:“回禀殿下,于少保因处置驸马都尉赵辉一案,手段刚直,颇受非议,弹章如雪。为避嫌,也免朝堂纷扰,故暂居家休沐,未至城外迎驾。”
朱祁钰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本王离京这段时日,除了于少保之事,可还有其他重大事件发生?”
胡濙略一迟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身旁的吏部尚书王直:“确有一事。襄王为首,联合诸藩,上疏弹劾吏部王尚书……言其在山西处置宗室一案中,有苛待宗亲、擅权跋扈之嫌……”
王直听后,顿时紧张起来,苛待宗室这罪名可不小,还是诸藩群谏。
朱祁钰将王直的惶恐尽收眼底,面上依旧没有波澜,只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本王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