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背靠岩壁，怀里的虎符还在发烫。他没动，右手压在胸口，金火之力顺着经脉缓缓注入金属片中。血纹的蠕动慢了下来，但没有消失。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
陈忠躺在旁边，呼吸微弱。右臂从指尖到肩膀全黑了，皮肤泛着死气。他的嘴唇干裂，牙齿紧咬，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撑住。”陈无咎低声说。
话音刚落，地面再次震动。那几道猩红纹路重新亮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阴风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泥土下传来无数哀嚎声，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嘶喊。
一道血雾从阵心升起，凝聚成人形。
那人披着灰袍，脸上蒙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他站在血阵中央，双手抬起，掌心朝上。地面的纹路立刻开始流动，像活了一样向四周蔓延。
“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幽魂子开口，声音沙哑，“这虎符，本就是为引路而生。”
陈无咎没回答。他闭眼，开启“气运映照”。
视野瞬间变化。幽魂子头顶缠绕着浓重黑气，比宇文绝的还要深沉。眉心处有一枚血色符印，正在缓慢旋转。那不是普通的邪术印记，而是某种阵法核心的投影。
更关键的是——他的气运颜色在不断跳动，忽黑忽红，说明他在借助外力维持状态。这个人不是独自来的，背后有更大的阵法在支撑他。
“你是幽冥殿的人。”陈无咎睁开眼，“改命阵是你布的？”
幽魂子冷笑：“你以为你在破局？你只是走进了局里。这噬心阵一旦完成，九尾狐残魂就会苏醒，青州百万生灵的怨念，足够让它重临人间。”
他说完，双手猛然下压。
整座山坡轰然震动。冤魂轮廓从地底浮现，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双手抓向天空。他们的精魄化作丝线，被强行抽出，汇入远方紫云之中。
血阵要完成了。
陈无咎立刻抬手，将最后一股金火打入虎符。封印加固，血纹彻底静止。但他知道这样撑不了多久。真正的威胁不是虎符，是眼前这个人。
他张口，声音清晰：“慕清歌。”
玉色长剑从虚空中闪现，落在他手中。剑身轻颤，发出一声清鸣。下一瞬，剑光暴涨。
慕清歌现身，白衣如雪，手持长剑直指幽魂子。她没有说话，脚步一踏，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出。
幽魂子反应极快，袖中飞出三面黑色小幡，挡在身前。幡旗展开，立刻有三具血傀跃出，挥爪迎击。
剑光斩下，三具血傀头颅齐断，倒地化为黑烟。慕清歌不停，剑势再起，直取幽魂子咽喉。
“找死！”幽魂子怒吼，双掌合十，血阵中心骤然升起一座骨柱。柱上刻满符文，每一道都在吸收冤魂精魄。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洒在骨柱上。
刹那间，整个阵法亮度翻倍。冤魂的嘶吼变成凄厉尖啸，地面裂缝扩大，黑气冲天而起。
慕清歌的剑光被一股无形力量挡住，速度骤减。
陈无咎看得清楚——那骨柱是阵眼，也是连接刺史府的枢纽。只要它不毁，阵法就不会崩。
他不能等。
左手按在左臂疤痕上，调动全身真气。金火之力逆流而上，瞬间贯通四肢百骸。他冲向前，剑交左手，右手结印。
“金火·破煞！”
火焰沿着剑身奔涌，与慕清歌的剑意交汇。两股力量合一，轰然斩向骨柱。
轰！
骨柱炸裂，碎片四溅。血阵光芒剧烈闪烁，运转节奏被打断。幽魂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后退两步。
但他笑了。
“你们……只打断了一次循环。”他抬手指向陈无咎，“真正的祭品，已经启程了。”
陈无咎没理会他的话。他蹲下身，把虎符从怀里取出。这一次，他不再压制铭文，而是主动用气运之眼看清它的本质。
“青州大将军”四个字清晰浮现。字体僵硬，笔画边缘渗出血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怨念刻成的。更深处，有一层暗红色咒文缠绕其上，正随着脉搏般跳动。
这不是朝廷制式虎符。
是幽冥殿伪造的邪器，用来控制军权、调度傀儡将领的工具。只要持有者下令，就能激活体内埋下的蛊虫，让整支军队沦为活祭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陈无咎低声说，“他们不需要攻城。他们已经在城内种下了死局。”
幽魂子见他看穿真相，脸色一变，猛地掐诀，准备引爆残阵。
慕清歌早有预判。剑光一闪，人已掠至他身后。长剑自肩颈斜劈而下，直接斩断脊椎。
头颅落地。
尸体倒下，黑气弥漫。那只断手还在抽搐，指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歪斜的痕迹。
陈无咎走过去，低头看。那是半个符文，和虎符上的咒文同源。
他抬头看向青州方向。紫云依旧低垂，黑气未散。他知道运粮队已经走远，真正的危机才刚开始。
慕清歌收剑回鞘，身形微晃。剑体表面浮现出细微裂痕，金纹黯淡。刚才那一击消耗太大，接触太多邪气，让她本源受损。
“你还好吗？”陈无咎问。
“能战。”她答。
陈无咎点头，把虎符重新贴身藏好。他走到陈忠身边，探了探脉搏。心跳很弱，但还在。
必须尽快找到解药。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血阵虽被中断，但未根除。那些冤魂仍在地下挣扎，随时可能再次被唤醒。而且——
他注意到幽魂子尸体旁有一只虫子正在爬行。通体漆黑，只有尾部一点红光。它顺着岩石缝隙，悄悄爬上一块碎石，然后停住不动。
追踪蛊。
有人在监视他们。
陈无咎不动声色，慢慢后退几步，靠近慕清歌耳边说了两句。她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另一边。
片刻后，一道剑光掠过碎石。虫子被斩成两截，红光熄灭。
危险解除。
陈无咎蹲下，从陈忠腰间取下烟袋锅。这是老仆最后用来压制阵心的法器，上面还残留着一丝黑气。他把它握在手里，感受其中的能量波动。
突然，他察觉到不对劲。
烟袋锅底部有一个极小的凹槽，形状和虎符合得上。
难道这东西还能用来验证虎符真伪？
他来不及细想。远处山道上传来马蹄声，应该是李慕白派来接应的人快到了。
但他不能走。
血阵还在，陈忠重伤，幕后之人尚未现身。现在撤离，等于放弃所有优势。
他站起身，望向落凤坡深处。那里有一块孤立的巨石，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鸟。刚才战斗时没人注意，但现在，石头表面隐约浮现出一道刻痕。
和他在边城西坊发现的标记一样。
线索连上了。
他回头对慕清歌说：“守住这里，别让人靠近血阵。”
慕清歌点头，拔剑立于阵心废墟之上。
陈无咎抱着陈忠，退到岩壁阴影处。他取出一枚丹药塞进老仆嘴里，又撕下衣角包扎右臂。动作很快，眼神始终盯着那块巨石。
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再来。
因为这场局还没结束。
虎符只是开始。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血腥味。远处最后一辆粮车的影子消失在山弯。紫云翻滚，却没有落下雨。
陈无咎靠在石壁上，右手紧紧握住虎符。
左臂疤痕还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