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尘在官道上奔走，吹得人睁不开眼。陈无咎走在最前，脚步未停，但右手已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他体内金火缓缓流动，左臂的疤痕仍有些发烫，像是某种预兆。
他的视野中，前方三十里外那团鼎状金气依旧稳定，可就在身后不到百丈处，一道扭曲黑线正贴地疾行，如毒蛇爬过荒土。那黑线断断续续，却带着死不罢休的执念。
“他来了。”陈无咎低声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慕清歌身形一闪，已立于他身侧。月白裙摆被风吹起，玉剑无声出鞘，寒光映在她脸上，冷得没有一丝波动。
李慕白喘着气落在后方，拄着拐杖，没再往前。他知道这一战，轮不到他插手。
林间忽然一静。
下一息，狂风炸起，墨色身影破空而至。银丝锦袍满是裂痕，血迹斑斑，眉心朱砂剑痕裂开，黑血顺着额头流下。宇文绝双目赤红，双手握剑，竟是将两柄长剑合为一柄，剑身缠绕黑气，凝聚成符纹形状，直刺陈无咎后心。
“今日不死，我誓不为人！”
剑尖未至，杀意已透骨。陈无咎没有回头，脚下步伐微错，身体半转，掌心金火轰然爆发。火焰顺着手臂蔓延，在胸前凝成一面火盾。
轰！
火与黑气相撞，爆响震耳。火星四溅，地面龟裂。金火顺着魔剑向上燃烧，黑气发出嘶鸣，像活物般挣扎。宇文绝咬牙强压，手腕青筋暴起，可那剑身终究承受不住，咔嚓一声，从中断裂。
他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尘土中。断剑脱手，黑气四散，只剩半截残刃还握在手中。
慕清歌一步踏出，玉剑直指其咽喉。剑尖离皮肤只差一线，寒气逼人。
“你作恶多端，屠村害民，勾结邪修，该死。”
宇文绝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血。他抬头看向陈无咎，眼中全是恨意，声音嘶哑：“陈无咎……我恨……若我不曾遇见你……”
话没说完，他试图撑地起身，手臂一软，又跌回去。
陈无咎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追杀了他半生的男人。幽州血战，三千边军葬身雪原；王猛断后，战死荒谷；毒蛟傀儡突袭，数十同门惨死……这些画面在他脑中闪过，却没有激起愤怒。
他走上前，低头看着宇文绝。
“你不是败在我手里。”他说，“你是败给了你自己。”
宇文绝喉咙滚动，还想说话，却被一口黑血呛住。他咳得厉害，手指抠进泥土，指甲断裂也不觉痛。
陈无咎抬起手，掌心金火再次燃起，却不攻击，而是落在自己左臂闪电状疤痕上。火焰顺着疤痕游走一圈，随即收敛。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指尖点燃，符纸化作灰烬，飘落在宇文绝双腕之上。
灰烬落下，立刻凝成铁链形状，将宇文绝双手锁住。那是封脉符，专制修行者真气运转，一旦生效，三日内无法动用内力。
“留他命。”陈无咎说，“交宗门处置。”
慕清歌盯着宇文绝片刻，终于收剑。剑光一闪，她已化作长剑，落入陈无咎手中。他将剑归入腰间剑鞘，动作平稳。
李慕白这才走近，看了看宇文绝，摇头：“这人经脉都快炸了，还能拼死一击，真是疯子。”
陈无咎没说话。他蹲下身，伸手探向宇文绝胸口。手掌刚靠近，气运之眼便映出对方体内状况——五脏移位，经脉断裂七处，丹田气海近乎枯竭，头顶黑气翻涌如烬，生机仅存一线。
的确已是强弩之末。
他收回手，站起身。
“他撑不了多久。”他说，“但必须活着到宗门。”
李慕白点头：“执法殿会来人接应，按路线算，最多两个时辰就到。”
陈无咎望向东边。风势渐弱，天空中的金龙之气依旧悬在那里，稳稳不动。三十里外那团机缘之地仍在召唤，但他不能去。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宇文绝被押送回去，证据确凿，罪行坐实。
他转身走向官道中央，背对太阳升起的方向。
慕清歌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你刚才可以杀了他。”
“我知道。”他回答，“但我不是他。”
沉默片刻，慕清歌不再追问。
宇文绝躺在地上，双眼未闭，死死盯着陈无咎的背影。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吐出几个字：“你会后悔……”
陈无咎没有回头。
李慕白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布，盖在宇文绝脸上，挡住阳光。那人一动不动，呼吸微弱。
三人就地等待。
半个时辰过去，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黑马出现在官道尽头，马上是两名身穿苍云宗执事服的弟子，手持令旗，腰佩短刀。
他们看到现场，立刻下马行礼。
“奉宗主令，前来押送要犯。”其中一人说道，目光落在被符锁禁锢的宇文绝身上，“此人便是天剑宗少主？”
“是他。”陈无咎说，“勾结幽冥殿，意图覆灭我宗，证据俱在。据点图、密令残片、缚魂咒信物，都在李长老手中。”
李慕白上前一步，递出包裹。
执事弟子查验后点头：“我们会将其押入地牢，等候审讯。”
陈无咎看着他们将宇文绝抬上马背，脸上的布滑落一角。那人睁开眼，最后一眼望向陈无咎，瞳孔收缩，满是不甘。
马蹄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风彻底停了。
陈无咎站在原地，望着那两骑消失在官道路口。他体内的金火仍在缓慢恢复，昨夜消耗的真气尚未补足，但已无大碍。
慕清歌轻声问：“接下来去哪？”
他看了眼东方：“先回宗门。等审讯结束，再去三十里外那处机缘之地。”
李慕白叹了口气：“总算能喘口气了。”
陈无咎没接话。他知道，这场追杀虽落，风波未平。宇文绝背后还有幽冥殿，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但他现在只想走完这段路。
他迈步向前，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