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年前？”
莫清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素来冷静的语调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岑老近乎透明的灵体，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一路同行的长者。
不光是莫清影，沈破军和云煌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知道岑老是前辈，修为深不可测，但具体年岁从未深究。林老大夫和钱师叔面色如常，似乎并不意外。凌虚子则挑了挑眉，嘿嘿一笑，低声嘀咕了句：“果然是个老家伙。”
岑老对众人的反应不以为意，他的心神依旧牵系在那块紫色石柱残片上，灵体的波动渐趋平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追忆往昔的凝重。
“修行之人，寿元绵长本非奇事。”岑老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多了几分沧桑，“只是我辈修道，并非只为长生久视。昆仑之巅一战前，我已有三百九十余岁。那根乌木虬龙杖，便是在我二十余岁时，一场几乎要了我性命的意外中获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莫清影、沈破军、云煌三个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继续道：“彼时我修为尚浅，因追查一桩邪修血祭案，误入一处被撕裂的空间裂隙，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卷入。等我耗尽护身法宝、勉强稳住身形时，已身处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那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冰冷的虚空，以及……漂浮着的、无边无际的废墟。”
“废墟？”阿关忍不住出声，眼睛瞪得老大。
“是的，废墟。”岑老点头，“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金属或石质结构的残骸，奇形怪状，遍布着无法理解的纹路与符号，全都失去了光泽与能量，冰冷地悬浮着。我在其中挣扎求生，不知过了多久，几近绝望时，在一截类似塔尖的巨型残骸内部，发现了这根木杖。”
“它就那样静静地插在废墟的核心，乌木杖身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顶端的紫色晶石虽然蒙尘，却依然散发着微弱的、让我灵魂都感到悸动的波动。它周围的空间相对稳定，仿佛一个避风港。我握住它，杖身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护住了我即将崩溃的心神。更奇妙的是，通过那紫色晶石，我竟然能模糊地感应到……一些遥远彼方的、与此界迥异却又隐隐相连的‘坐标’。”
岑老的灵体伸出手，虚虚指向云煌手中的石柱残块：“就是这种波动。与我杖顶紫晶同源同质。我当时便知，此物非凡，必与穿梭虚空之秘有关。后来我侥幸凭借木杖的指引，找到一处相对薄弱点，耗尽本源才撕裂空间返回此界，却也因祸得福，对空间之力有了远超同阶的敏锐感知，修为亦突飞猛进。”
他看向林老和钱师叔：“林道友，钱道友，想必你们也早有所觉。”
林老捋须颔首：“岑道友身具特异空间波动，老朽为道友诊治时便已察觉，只是道友不提，老朽自不便多问。”
钱师叔也道：“不错。且道友魂火中融合的煞晶与寒气，亦带有非此界常有的特质，与清影丫头如今的状态，乃至那些异界残片的气息，皆有微妙呼应。”
凌虚子插话道：“所以老岑头，你后来就成了‘衡仪使’？怪不得！巡天司内部关于‘衡仪使’的记载语焉不详，只说是世代单传、秘不示人的特殊职司，负责监察与平衡某些‘非常态’的空间异动。原来根子在这里！”他拍了下大腿，满脸“原来如此”的兴奋。
岑老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不错。自我得杖归来，修为有成后，便暗中接下了‘衡仪使’之责。此职不录于巡天司寻常卷宗，历代只传一人，口耳相传。职责便是借助这‘虚空紫髓晶’对异界波动的感应，监察东胜神州乃至周边界域可能出现的、非常规的空间缝隙或薄弱点，评估其风险，并在必要时……进行干预或修补。”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因为涉及界域之秘，干系太大。若让世人皆知存在通往其他世界的‘缝隙’，且可能有异界之物或能量渗透而来，无论其是善是恶，都极易引起恐慌、贪婪乃至战争。更怕有心之人刻意寻找、扩大甚至制造缝隙，那便是滔天大祸。故而历代衡仪使皆隐于幕后，慎之又慎。”
“上次我能及时赶到回春堂附近，正是因为感应到百慕之渊异变后，这一带出现了异常的空间涟漪，循着紫晶的微弱指引而来。”岑老看向莫清影，“清影，你身负‘钥匙’本源，对空间之力的感知与操控天赋异禀。这‘虚空紫髓晶’的波动，对你感悟和运用自身能力，必有极大助益。它能帮你更清晰地‘定位’、‘感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安抚’紊乱的空间之力。”
莫清影眼中光芒闪动，她仔细感应着那石柱残块上紫色晶石颗粒的波动，又回想之前接触岑老木杖时的模糊感觉，缓缓点头：“确实……有种奇特的共鸣感。若能参详，或许能让我更快掌握这具新身体的空间天赋，甚至……找到更有效修补裂缝的方法。”
“正是如此。”岑老语气加重，“如今，饕餮之影显现，异界缝隙增多，清影又获新生，正是需要加强衡仪之力的时候。我原杖已毁，顶端紫晶虽未损，但失了乌木杖身的天然蕴养与增幅，效力大减，且修复不易。而你们在彼界发现的这石柱残块……”
他眼中再次燃起炽热的光芒：“这证明，在那个世界，可能存在更多、更完整的‘虚空紫髓晶’，甚至可能……存在与这晶石源头相关的线索！若能取得更多、更纯净的紫髓晶，不仅可助我重炼法器、恢复并增强衡仪之能，巡查……嗯，包括清影故乡所在那片‘绝灵之地’可能出现的缝隙；更能辅助清影成长，为日后应对大患增添重要筹码！”
云煌立刻明白了岑老的意思，握紧了手中的石柱残块：“所以，我们必须再去一次那个世界？主动寻找这种紫色晶石？”
“恐怕是的。”沈破军沉声道，看向莫清影，“清影姐，你的身体……”
“无妨。”莫清影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三日适应，已可行动。况且，此事关乎两界安稳，亦与我自身能力成长息息相关。既然知道了线索，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林老沉吟道：“再次前往，凶险未卜。需得做好万全准备。岑道友的灵体需要稳固，清影丫头的新身体和能力需要进一步测试和适应，对彼界环境的了解也需要加深。还有，那‘饕餮之影’……”
“嘿嘿，这不还有老夫嘛！”凌虚子又跳了出来，摩拳擦掌，“老岑头需要养魂，清影丫头需要练手，破军云煌需要保镖，那鬼影子需要研究……这么多事，哪能少得了我璇光长老？我别的本事没有，打架护短、见识古怪玩意儿，还是在行的！咱们好好筹划筹划，准备充分了再去！这次，非得把那什么紫晶晶的老巢掏几块好的回来不可！”
他这插科打诨的话，倒是冲淡了些许凝重的气氛。
钱师叔也点头：“不错，谋定而后动。我们手中有古书，有残片，有清影的感知，现在又有了明确的目标‘虚空紫髓晶’。接下来几日，一方面助岑道友稳固灵体，助清影熟练力量；另一方面，集中精力，从现有线索中分析，尝试推断这种晶石在彼界可能富集或出现的地点。”
岑老的灵体缓缓飘近云煌，目光再次落在那紫色晶石残片上，低声道：“云煌，这块残片，可否先交由我感应参详？或许能从中捕捉到更具体的、属于彼界的‘印记’，为寻找更多晶石提供方向。”
云煌毫不犹豫地将残片递出：“岑老请。”
岑老虚托住残片，闭目凝神，淡银色的魂力如丝如缕，温柔地缠绕上去，探向那几颗细小的紫色晶石颗粒。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渐起的晚风，吹动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曳。
新的目标已然明确，前路依然艰险，但这一次，他们掌握了更多信息，拥有了更明确的方向，也团聚了更多的力量。衡仪使的秘密被揭开一角，连接两界的紫色晶石成为新的焦点。
回春堂的灯火，在这初夏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明亮，仿佛在无声地酝酿着，下一次跨越界域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