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雨水,浇醒了金灵逸连日来因炼药成功而产生的一丝微醺。枯骨宗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真切地笼罩下来。他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低调。
他不再轻易尝试炼药,即便是用瓦罐熬制最基础的药散,也尽量选择在深夜,且完成后立刻处理掉药渣,不留下任何可能引人注意的药香。去仁心堂上工,他选择更偏僻的路径,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胸口的玉佩成了他最警惕的哨兵。
然而,体内的隐患却无法轻易忽视。那日丹炉反噬残留的灼痛感,如同隐藏在灰烬下的火星,并未完全熄灭。每当夜深人静,他尝试凝神内视时,都能“看”到经脉中那些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余热的金色光点,它们蛰伏着,与玉佩温润的力量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但也像是一颗颗不定时的炸弹。
他不敢再轻易引动玉佩的金芒,只能依靠那温润的力量,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修复、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同时小心翼翼地尝试去理解、去沟通那些狂暴光点中蕴含的信息碎片。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些金色光点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古老的意念,关于“金翎”,关于“炼”,关于“御”,但都残缺不全,如同风化的碑文,难以辨认。他像是一个手持宝库钥匙却找不到锁孔的盲人,空有力量,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一日,他结束仁心堂的工作,怀揣着新得的碎灵石,准备去买些米粮。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他特意绕道城西最混乱、人流最密集的“野市”。这里龙蛇混杂,充斥着来历不明的货物、坑蒙拐骗的摊贩以及各种亡命之徒,气息驳杂,反而更容易隐藏。
就在他低头快步穿过一个售卖各种低阶兽骨和残缺矿石的摊位时,胸口的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是预警外敌,而是一种……源自内部的悸动!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同类的气息惊醒!
他猛地抬头,目光瞬间锁定在摊位角落,一块毫不起眼、沾满泥土、约莫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石头上。那石头表面粗糙,甚至有几道裂纹,看起来与旁边那些充当添头的废石无异。
但在金灵逸的感知中,那石头内部,正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锋锐之气!那气息与他体内残留的金色光点隐隐共鸣,引动了玉佩的剧烈反应!
是“赤纹金”!一种极其罕见、主要用于锻造高阶飞剑、或是炼制某些特殊锐金属性丹药的顶级辅料!虽然只是这么一小块,而且被泥土和表象掩盖,但其价值,恐怕远超他怀里所有的碎灵石!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机缘,也是危机!这东西一旦暴露,在这野市,他绝对保不住!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玉佩传来的灼痛感,装作随意浏览的样子,走到摊位前,先是拿起几块普通的铁矿石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几根兽骨,最后,才像是顺手一般,拿起了那块暗红色的“废石”。
“老板,这块石头怎么卖?”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甚至还带着点嫌弃,“看着挺压手,拿回去垫桌脚不错。”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袒露着胸膛、背后一对杂色羽翼胡乱收拢的大汉,正叼着草根打盹,闻言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些破烂?一枚碎灵石,随便挑两块。”
金灵逸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皱了皱眉:“一枚碎灵石?太贵了,半枚,我拿这块红的,再搭这块黑的。”他指了指旁边一块真正的废石。
“行行行,赶紧的。”摊主显然没把这堆“垃圾”放在心上,只想快点打发走他。
金灵逸飞快地掏出半枚碎灵石丢下,将两块石头揣进怀里,尤其是那块暗红色的赤纹金,紧紧贴着胸口放好。他能感觉到,当赤纹金贴近玉佩时,那股锋锐之气似乎温顺了一丝,而玉佩传来的灼痛感也减弱了不少。
他不敢停留,立刻转身,想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挤出人群,即将踏入一条相对安静的巷道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在他身后响起:
“小子,站住。”
金灵逸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三个穿着打扮与那日刀疤脸相似的枯骨宗弟子,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他的身后!为首一人,面色苍白,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死死地盯着他……或者说,盯着他怀里的位置!
他们竟然一直跟着他!而且,似乎察觉到了赤纹金的气息!
“把怀里的东西,交出来。”那面色苍白的枯骨宗弟子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筑基期修士特有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峦,朝着金灵逸压迫而来。
金灵逸感觉呼吸一窒,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跑?不可能!三个筑基修士的气机已经锁定了他。交出赤纹金?他不甘心!这可能是他理解体内力量、甚至修复灵根的关键!
怎么办?
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体内的经脉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些沉寂的、带着灼痛感的金色光点,骤然躁动起来!胸口的玉佩更是滚烫如火,一股远比之前更庞大、更狂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试图冲破束缚!
“呃!”金灵逸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血红,皮肤表面甚至隐隐透出金色的纹路,仿佛有岩浆在血管中流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这股力量撑爆了!
“嗯?还敢反抗?”那面色苍白的枯骨宗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冰冷的杀意,“找死!”他并指如刀,一股灰黑色的、带着腐蚀气息的灵力凝聚于指尖,就要向金灵逸点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脆的娇叱,如同烈焰划破阴冷的天空!紧接着,一道炽热的赤红流光从天而降,带着灼人的气浪,轰然落在金灵逸与那三名枯骨宗弟子之间!
红光散去,露出一身火红劲装、羽翼舒展的凌墨!她俏脸含霜,美眸中燃烧着怒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缠绕着赤红火焰的短鞭,鞭梢直指那名枯骨宗弟子。
“墨辰!你们枯骨宗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下作,公然在街上抢劫一个孩童了?”凌墨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意。
那名叫墨辰的枯骨宗弟子,看到凌墨,脸色微微一变,显然认得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冷笑道:“凌墨?此事与你赤火宗无关!这小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不该拿的东西?”凌墨柳眉一挑,目光扫过脸色异常、身体微微颤抖的金灵逸,心中疑窦丛生,但嘴上却不饶人,“这野市买卖,价高者得,钱货两清!你们枯骨宗想要,刚才为何不买?现在出手强抢,还要不要脸?”
“你!”墨辰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阴沉。赤火宗与枯骨宗素来不和,他并不想在此与凌墨发生直接冲突,尤其对方还是赤火宗宗主的宝贝女儿。但那块石头散发出的奇异锋锐之气,让他断定绝非寻常,很可能与宗门正在追查的某些事情有关,绝不能轻易放过。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固到极点时,处于力量失控边缘的金灵逸,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
是那层阻碍他理解金色光点的隔膜!
在生死压力和对力量的极度渴望下,那些残缺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一段残缺不全,却带着无上威严与玄奥的法诀,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金翎……初鸣……引锋锐……御五行……”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狂暴的、即将失控的金色力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再是胡乱冲撞,而是依照着那残缺法诀的指引,化作无数道细微却无比锋利的金色丝线,循着某种玄妙的轨迹,猛地冲向他双手的特定经脉!
“啊——!”
金灵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双眼瞬间被刺目的金芒充斥!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十指张开,对准了前方地面!
“嗤嗤嗤——!”
无数道细如牛毛、却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毫光,如同暴雨般从他指尖迸射而出!这些毫光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锋锐之意,瞬间没入坚硬的青石板地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片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下一刻,在墨辰、凌墨以及另外两名枯骨宗弟子惊骇的目光中,以金灵逸前方一丈为界,那片区域的青石板地面,如同被最精密的刻刀划过,瞬间布满了无数道深不见底、纵横交错的纤细切痕!切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和残留的锋锐之气!
整个巷道,陷入了一片死寂。
墨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看向金灵逸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这是什么力量?!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怎么可能施展出如此恐怖、如此纯粹的锋锐之气?!
凌墨也惊呆了,红唇微张,握着火焰短鞭的手都忘了动作。她看着前方那片被瞬间“雕刻”的地面,又看了看浑身金光渐散、摇摇欲坠的金灵逸,大脑一片空白。
金灵逸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那强行施展“金翎初鸣”的代价巨大,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剧痛远超之前,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倒去。
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带着灼热气息、却又异常柔软的怀抱,耳边似乎传来凌墨又惊又急的呼喊:
“喂!金灵逸!你……你怎么了?!”
而墨辰,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看着被凌墨扶住的金灵逸,眼中猛地爆发出无比炽热和贪婪的光芒!
“金翎之力……果然是金翎族的余孽!抓住他!”
他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凌墨,周身灰黑色灵力暴涨,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朝着金灵逸和凌墨狠狠抓来!
凌墨脸色一变,背后赤翼猛地一振,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将她与昏迷的金灵逸护在其中,娇叱道:
“墨辰!你敢!”
赤红与灰黑,两股强大的灵力在狭窄的巷道内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