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前妇人的话如此直白,倒是让他有些缓不过来。
在他完全失去意识、最脆弱的时候,她的确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轻易结果了他。
但是,她没有!
“所以,”徐贞月的声音将男孩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我这里虽然简陋,但至少能让你活下来,把伤养好。”
她语气随即带上了一丝清晰的界限,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疏离:“不过,等你伤势痊愈,能够自行离开之时,就请自便。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只是寻常百姓,经不起任何风波,还请你......不要给我们带来麻烦。”
这话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我救了你,是出于恻隐之心,但我们不想卷入你的任何是非之中。
男孩沉默着,房间内只剩下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他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知道这不是在和自己商量,而是告知。
良久,他眼底那尖锐的抗拒终于一点点收敛起来,化作一种深沉的、隐忍的平静。
男孩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几乎难以察觉,算是接受了徐贞月的这番说辞。
“我叫萧彻。”
说完,他重新趴下,侧过头去看着房间内侧,不再看着徐贞月,但他紧绷的肩颈线条,似乎也缓和了些。
徐贞月无奈地叹了一声气,转身出门。
在门口又对长松和长桉吩咐一番,叮嘱他们两人轮流照看,若有发热、伤口感染的情况及时来叫自己,其余的也没有多说。
回到正屋后,沈培风正端坐在油灯下看书。
昏黄的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身后的墙面上,显得格外沉静。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温和的眸子里带着询问的意思。
“人醒了?”
他放下书,语气依旧温柔。
“嗯,”徐贞月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醒了,喂了些米汤,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沈培风微微颔首,他长时间在县城,相对来说更加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那小孩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有说自己的身世吗?”
徐贞月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在我出门前,说自己叫萧彻。”
萧,国姓,看来和皇室有关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家因缘际会下救回来的这个男孩,在皇室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也难怪他们不清楚,西成县本就在青州府边缘地带,而青州府又距离京城有数百里之远,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就算是想打听皇家之事,都找不到门路,更不用说,这县城也没什么人知道皇家的消息了。
自然,唐婉和齐豫珩夫妇除外,但此事不宜张扬,还是不要到处询问为好。
沈培风伸手,轻轻覆在她放在桌上的手背上,掌心温暖,“救人一命即为积德,既然带回来了,就当是自家亲戚家的孩子,若是有必要,对外就说他叫徐彻。你放心,一切有我。”
他目光转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语气平稳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徐贞月心中微暖,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但事已至此,人已经带回来了,其余的担忧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夜渐深,油灯如豆,正屋里的低语声渐渐平息,而厢房内,名为萧彻的男孩,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他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看着土炕一角裹着被子沉沉睡去的长桉,感受着身下土炕传来的、属于普通人家的暖意,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下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不可见的涟漪。
若母亲还在就好了,母亲也会心疼自己受了重伤,又中了奇毒吧?
不,母亲当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儿受到伤害,也会拼死护着自己......
他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再起来时,沈家已经热闹起来。
徐贞月早早备好了年礼,正安排长松和长桉给各家送去。
相熟的沈良一家,宋春花一家,沈嘉安一家,还有沈氏宗族的几位长辈。
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沈培风究竟是否是沈家亲生的孩儿,但先和这几位沈氏族亲打好招呼,今后孙秀兰再想闹,他们也知道该帮谁不是?
这几家都送去了各色香型的羊脂皂各2块,另外还有6罐清凉消炎膏,还有徐贞月自制的腊肉一块,其余的,老人家里各送了五斤小米,沈嘉安和宋春花家中则是送去10斤大米。
各家的回礼也都尽显用心,沈嘉安回了两只在山上打的野兔,还是活蹦乱跳的,何玉莲给两个侄儿做了两床温暖的小包被,还绣了老虎在上面,看起来格外精致。
宋春花则是准备了自己做的栗子糕、绿豆糕,还有糖糕,用油皮纸包好,另外还有给两个小丫头的两把木梳,也一并带来,亲自送到沈家。
几家族老也回了自家做的一些果干,还有在山里捡的栗子做的豆腐,另外上次那位三叔公,亲自用花椒树的树枝子,打磨出了两个磨牙棒,用红绳串好,算是作为年礼送给沈家的两个男娃娃。
长辈们回的礼虽算不上珍贵,却很合徐贞月的心意,尤其是那两个磨牙棒。
她记得前世自己在收拾父母遗物时,就找到了爸爸亲自给自己做的磨牙棒,也和手里这两枚一样。
看到这两枚磨牙棒,徐贞月莫名有些感怀。
等再看到沈良送来的节礼时,徐贞月哭笑不得。
因为五叔竟送了两只小狸奴!
一只通体黄色,还有类似于虎皮的纹路,耳朵上还长了聪明毛。
一只金被银床,肚皮上有大片白毛,也好看得很。
两只狸奴看着不过刚刚满月,就这么被沈良左右各一只地拎着来了沈宅。
按照沈良的话来说,他们家房间多,又有屯粮,想必老鼠也不少,有这两个小家伙在,一来可以抓老鼠,二来它们也可作为孩子们的玩伴。
其实还是沈良自家大狸花生了八只,别家粮食都恨不得放在床上抱着睡觉,根本用不着养狸奴,更不用说家里粮食本就不够,再喂只狸奴,岂不是雪上加霜?
见两个女儿喜欢,抱着两小只就不肯撒手,徐贞月也对沈良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