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监视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慕青和顾兰倾减少了外出频率，更多时间留在府中，分析暗探们不断送回的信息。
齐厌也安分了不少，只是偶尔还是会抱怨府里吃食虽好，但吃多了也有些腻味，盼着能早点查清案情，换个地方尝尝鲜。
这日晚间，一名负责监视码头的暗探带回了消息。
“属下发现，每隔三两日，便会有几艘特定的中型帆船在深夜靠岸，它们不与其他商船一同停泊在公共码头，而是驶入一处由都尉府兵士看守的僻静小码头。船上会卸下一些箱笼，然后装上一些……用麻袋装着的、看起来像是货物的东西，但形状……似乎是人形。装卸过程很快，且有兵士清场，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都尉府的兵士？！”容风猛地站起身，脸上怒意勃发，“张横！他竟敢用朝廷的兵马为这等勾当保驾护航！”
顾兰倾面色冰寒：“如此看来，张横不仅知情，更是参与其中。郑知节、王弘，恐怕也难逃干系。这望海城，当真成了他们的独立王国了。”
“证据，”慕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赌坊逼良为娼、贩卖人口的证据，证明那些船只运输的是活人而非货物的证据，以及证明郑知节、王弘、张横三人与此事直接关联的证据。”
突破口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容风手下的暗探盯紧了“永盛铁匠铺”以及与之关联的几条暗线，终于在一次深夜的监视中，发现了一个负责从铁匠铺后院往外运送“杂物”的人。
此人名叫阿莱，因前夜赌输了钱，又偷喝了点酒，独自一人醉醺醺地落在后面，被暗探瞅准机会，干净利落地捂嘴掳走，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容风的府邸。
密室内，灯火通明。
阿莱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地上，酒早已吓醒，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好汉……好汉饶命啊！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个跑腿的……”阿莱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容风一脚踏在他身旁的矮凳上，居高临下道：“跑腿的？跑什么腿？往哪儿跑？说清楚，或许能留你一条狗命！”
阿莱吓得一个哆嗦，语无伦次：“就……就是些……破铜烂铁……真的……”
顾兰倾缓缓踱步上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罢，贩卖人口，逼良为娼，按律当斩，株连三族。拖出去，砍了。”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作势欲拖。
“别！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死亡的恐惧瞬间击溃了阿莱的心理防线，他瘫软在地，尖声叫道，“是……是往码头送……送‘货’！”
“‘货’是什么？”慕青问道。
阿莱瑟缩了一下，不敢看她的眼睛，颤声道：“是……是人……有些是欠了赌债还不上的，有些……有些是他们家里人输疯了主动卖掉的……男的女的都有，多是年轻的……”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阿莱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泣声。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赤裸裸的罪恶，依然让慕青感到一阵反胃的寒意。
“送去码头何处？交给谁？”
“送……送到三号泊位旁边那个小码头，有……有张都尉的人接应装船，运走……”
“运往何处？”
“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具体去哪儿啊！”阿莱哭喊着，“只听……只听上头喝醉了吹嘘过，说……说那是真正的‘神仙地’、‘极乐窝’，在……在深海里头，有一艘好大好大的船，叫……叫‘水晶宫’！”
水晶宫？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继续说！”容风厉声喝道。
“那‘水晶宫’……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举行盛宴，只有……只有收到请柬的贵客才能去。去的路子很隐秘，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那些被送上去的‘货’……”阿莱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有的……长得好的，会被……被那些贵客玩弄……有的……有的就惨了……”
“如何惨法？”慕青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们……他们说，有些贵客就喜欢看……看人受苦，有……有特殊的嗜好……为了让他们尽兴，会……会当众……虐杀……用各种法子……说是……说是‘海祭’……”阿莱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显然自己也恐惧到了极点。
“虐杀……”容风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双目赤红，“畜生！都是一群畜生！”
慕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胃里翻江倒海。
她想象着那深海之中的巨轮，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而甲板之上，却在举行着以人命取乐的血腥盛宴。
那些被贩卖的少男少女，在绝望中被折磨、被杀害，沉入冰冷的海底……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顾兰倾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郑知节、王弘、张横……他们可知情？可参与？”
“肯……肯定知情！”阿莱为了活命，拼命搜刮知道的信息，“每次‘水晶宫’有宴会前后，郑刺史、王转运使他们好像都特别忙，而且……而且赌坊和码头的守卫也会特别严，都是张都尉的人亲自安排……没有他们点头，这……这生意做不了这么大……”
真相，以一种极其残酷、黑暗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这不仅仅是一个赌坊，一个人口贩卖集团。
这是一个以望海城为据点，由地方最高官员、军事长官、财政官员共同构建，连接着朝堂乃至更远处不知名“贵客”的，庞大、血腥、灭绝人性的黑暗网络。
赌博是诱饵，逼债是手段，贩卖人口是牟利方式，而那深海中的“水晶宫”，则是满足那些权贵变态欲望和血腥癖好的屠场！
“押下去，严加看管！”容风挥挥手，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愤怒。
侍卫将瘫软的阿莱拖走。
密室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海风从微开的窗缝涌入，带着咸腥的气息，此刻却仿佛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慕青脸色苍白，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她原以为见过的黑暗已经够多，却没想到人心之恶，竟能堕落到如此地步。
容风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我立刻调兵！”
“不可！”顾兰倾和慕青几乎同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