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倾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着她受伤的腿。
“皇帝那边派出人日夜寻踪，查到了武威侯蛰伏的位置。”
他的语调冷静，语气平和，仿佛刚才根本无事发生。
慕青见状摸了摸鼻尖问道：“是在哪儿？”
“蛇曲山。”
轻飘飘的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慕青耳边。
本来身体深处还残留着被他撩拨起的战栗和空虚感，此刻却全然散尽，只留冰凉。
顾兰倾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他停下动作：“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
“陛下……是让你前去督战吗？”
顾兰倾答道：“是。你怎么知道？”
慕青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顾兰倾死前的画面，耳边也仿佛响起利箭破空的尖啸声。
第一世顾兰倾曾在蛇曲山遇险，是自己单枪匹马救了回来。
虽然如今时间地点与第二世明明不同，可顾兰倾此次的任务看来也是督战。
尽管时间线和地点与她记忆中的并非全部对上，但命运的轨迹似乎从另一个空间开始收束了——
顾兰倾依旧被派往了前线督战，依旧是那个遇险的蛇曲山。
顾兰倾看她这副模样，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看来前两世，我是在此事中身陨的。”
慕青猛地反手抓住他，指尖用力到泛白：“能拒绝陛下吗？找个理由，称病，或者……”
顾兰倾缓缓摇了摇头答道：“圣意已决，避无可避。”
慕青的心直直往下沉。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皇命难违，尤其是剿灭武威侯这等大事。
但既然无法避开，那就……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等明日我去见皇上。我同你一起去。”
“不可。”顾兰倾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他眉头微蹙道：“我过几日便出发，届时你的伤口绝无可能愈合妥当。蛇曲山地处偏远，舟车劳顿已是负担，更何况此行危险重重。”
他凝视着她，语气放缓道：“青儿，留在京城，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顾兰倾，你让我怎么等？你让我怎么敢再等一次？”
慕青越说越急，她激动得想要站起身，却因腿伤和情绪过于激动而踉跄了一下。
顾兰倾赶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方才在软榻上的情欲与掠夺，而是温柔绵长，带着沉静的安抚。
鼻息间萦绕的全是他身上清冽熟悉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点方才情动时留下的暖昧暖香。
这些味道慢慢抚平了她的焦躁。
一吻终了，顾兰倾并未放开她，而是就着相拥的姿势，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别怕，青儿，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变了。你提前知道了危险，这便是最大的变数。我们不会重蹈覆辙，你不会害了我，相反，你会是我的福星。”
“而且，陛下说了，待我此次从蛇曲山回来，便为你我二人赐婚。”
慕青原本低伏在他肩头的脑袋动了动，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低落和嗔怪：“……我爹娘那边还没给你回信，你就自己去找皇上了？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嫁给你啊？”
顾兰倾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两人正依偎着低声交谈，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春儿提着一包新买的点心，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小姐，我看楼下的点心做得挺精巧，给您买了些……呀！”
她话未说完，抬头便瞧见自家小姐正被顾丞相抱在腿上，两人姿态亲密，气氛旖旎。
春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结结巴巴地道：“奴、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春儿这一打岔，气氛瞬间消散大半。
慕青手忙脚乱地就要从顾兰倾腿上下来，奈何腿伤不便，动作迟滞。
顾兰倾适时伸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给了她一个支撑的力道，自己也随之站起身来。
“无妨，”他先是对僵在原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春儿淡淡说了一句，随即目光转向慕青，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今日不早了，你们主仆二人先回府吧。”
三人刚从雅间出来，没走几步，便见长廊那头迎面走来一位公子。
那人身着浅紫色锦袍，衣料华贵，衬得面容姣白红润。
他的五官单看并无特别出众之处，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流韵致，眼波流转间自带几分妖冶媚态。
慕青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公子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对着顾兰倾和慕青躬身一拜道：“顾丞相，慕大人。”
这下慕青听出来了。
“可是云郎君？”（郎君是古代对艺人的敬称。）
慕青有些惊讶道：“平日里只见过台上风华绝代的模样，如今在台下，装扮不同，一时竟不敢相认了。”
云丝语直起身，唇角含笑，那笑容让他的容颜更添几分风情：“慕大人谬赞。丝语承蒙慕大人多次捧场，一直未曾有机会当面致谢，今日得知大人在此，特来拜见，聊表谢意。”
他说到这儿，眼波似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神色淡漠的顾兰倾，笑容微深，“不想顾丞相也在此处，可是打扰二位雅兴了？”
慕青正想按照惯例客气一句，话未出口，身侧的顾兰倾却已冷声开口，直接截断了她的客套：
“慕大人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他甚至未再看云丝语一眼，竟直接俯身将慕青打横抱了起来。
完全无视了这是在茶楼长廊，无视了面前还站着一位其他人。
顾兰倾抱着慕青，高视阔步，径直从云丝语身边走过。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云丝语脸上那笑容才缓缓起了变化。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光依旧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这时，一个端着茶盘的小厮低头匆匆经过。
云丝语仿佛才回过神般，轻轻“咦”了一声。
他侧过半边身子，声音不高，是一种带着曲调的柔软腔调，听着便觉悦耳：“方才那两位官人……如今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忙停下脚步，了然道：“您是说慕少师和顾丞相吧。您新从江南来不久，平日里也不爱听这些闲篇儿，这两位官人的事儿在咱们京城可火热了！早先，谁不知道是慕少师……咳，痴缠着咱们顾丞相好些年了，追着跑的那种！
可顾丞相呢？那是何等人物？向来是冷面冷心，不予理睬的。
可最近这风向啊，啧啧，愣是调了个个儿！
您瞧瞧刚才，顾丞相那架势……
嘿，所以说啊，如今街面上那些说书人讲的，保不齐……都是真的呢！”
他说完，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
云丝语微微挑眉，嘴角勾起的笑意渐渐加深。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