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常年在军中,对受伤之事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昏迷的变成了顾兰倾,情之所至难免慌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不知道那棕熊是否会寻着味道过来,此地不宜久留。
她思索片刻,先是脱掉顾兰倾的衣服仔细检查了全身,发现并没有骨折的地方,这才略微放心。
接着她将外衣脱下铺在一旁,扶着顾兰倾的身体将他侧身翻滚至外衣上。
慕青拽住衣服两角,开始拖行前进。
他们滚落之处地势低洼,空气潮湿,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所以地面并没有高大的植被和枝干硬挺的草木。
这让慕青在拖拽间省了不少力。
不知过了多久,借着极细微的月光,慕青看到了前面出现了巨大的黑影。
那是直插入云的古树的根茎,几乎和人一样高了,盘根错节间正好有一处孔洞可供人进出。
孔洞上还有藤蔓垂下,看着就像是野人住的小屋。
慕青先将顾兰倾放在一旁,自己则抽出佩刀前去打探。
她把藤蔓掀开,里面的空间相较来说干燥些,还有一些藓类植物发出荧荧的蓝光。
见没有危险,慕青将顾兰倾一下下拖了进去。
空间并不大,她将顾兰倾揽在怀里,自己则坐着倚在树干上。
她探了探顾兰倾鼻息,又摸摸脉象。
虽是昏迷,但脉象还算平稳。慕青又在自己和顾兰倾身上摸了摸,居然发现野炊时的水囊还在他身上。
她赶紧拧开水囊,微微倾斜,润泽着顾兰倾干燥苍白的嘴唇。之后又捏了捏他的人中。
不多时,顾兰倾悠悠转醒。
他的眼神只迷茫了一瞬,便如拨云见日锐利起来。
但当他发现自己是在慕青的怀中时,眼神又变得怔愣。
“慕青……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慕青见顾兰倾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关心自己是否受伤,心头一热。她抿嘴道:“放心,我没事。”
顾兰倾这才安心下来。
“这是在哪儿?”
“深山的某处,我们滚下来和其他人失散了。”
洞穴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洞外隐约传来的虫鸣。
藓类植物发出的幽蓝微光映照着顾兰倾略显苍白的脸,让他的眼眸在清醒后显得愈发深邃。
他微微动了动,眉头因牵动伤处而轻蹙,随即看向近在咫尺的慕青,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慕青……对不住。”
慕青一愣,以为他是指情急之下推开她导致两人一同坠崖的事,连忙摇头:“你是为了救我才……该我谢你,何来道歉之说。”
顾兰倾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并非为此道歉。
皇帝连夜召见容风,询问南海密案,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是他适时地将一些更关键的线索,借由其他渠道“无意”地呈递到了御前,促使了这场紧急召见。
但除此之外,一定有他人阴谋混搅其中。
他再抬眼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并非单指坠崖之事。”
他略过具体缘由,转而引导她的思路,“我是觉得,今日之事,绝非意外。”
慕青神色一凛:“你也察觉了?那棕熊出现得太过蹊跷。”
“嗯。”顾兰倾分析道,“此地并非人迹罕至的深山,村民常在此活动,若有这种猛兽,早有传闻。而且那棕熊的形貌,不似我朝境内常见之物。体型过于硕大,毛色也略有差异。”
慕青经他提醒,也立刻回想起来:“确实!我在边疆多年,见过熊罴,却无这般形貌的。倒像是……来自更寒冷或更遥远之地。”她脑中灵光一闪,与顾兰倾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年前陛下寿宴,西域进献的猛兽……”慕青低声道。
顾兰倾微微颔首,印证了她的猜想:“太子引荐的那位驯兽师,尤善驭熊。”
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慕青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所以……是东宫的手笔?他们为何要选在我们同时都在的时候?”
顾兰倾沉默片刻,声音压得更低:“或许,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止一人。或者说,容风查到的南海之事,牵扯出的保护伞,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位高权重。除掉容风,是断陛下臂膀,也是杀人灭口。而若你我二人不幸一同‘意外’罹难……”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届时朝局必然大乱,太子便可趁机浑水摸鱼,甚至将罪名推到南海余孽或其他政敌头上。
“他们真是疯了!”慕青咬牙,心中又惊又怒。
第二世顾兰倾被派督战惨死,自己乱箭穿心的画面仿佛又在眼前闪过。
原来,即便她这一世刻意远离顾兰倾,命运的漩涡依旧将他们紧紧卷在一起,而幕后的黑手,似乎也更加清晰且肆无忌惮。
“是啊,疯了。”顾兰倾重复道,眼神幽深。看来这刺杀容风之事,与太子齐璃脱不了干系。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幽蓝的荧光在黑暗中静静闪烁。
真相的轮廓在抽丝剥茧中逐渐清晰,却也带来了更沉重的压力与危机感。
慕青看着顾兰倾在微光中沉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世,她本想护他平安,却似乎又一次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漩涡。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顾兰倾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外面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们需要保存体力。”
慕青点了点头,将水囊再次递给他:“你再喝点水。我守着,你目前伤势未明,再休息一会儿吧。”
顾兰倾抬手接过水囊,然而洞穴狭窄,慕青的手臂划过他的脖颈,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在这与世隔绝的洞穴里,某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似乎想要破土而出。
慕青试图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于是她故作轻松道:“不用担心,容风那小子,别看他有时候不着调,关键时刻靠得住。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们的。”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话题开启得有些生硬,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干涩。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偷偷去河边凫水,我差点被水草缠住,还是他把我拽上来的,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内容无一例外全都围绕着容风。
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往事,此刻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被她笨拙地构筑起来,试图隔开两人之间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暧昧与紧张。
而对于顾兰倾来说,她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他心上那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些属于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童年与过往,在此刻被她反复提起。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慕青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开始……那般热烈地追逐我,”他一字一顿,目光紧锁,“后来却又决心放弃得……如此彻底?”
慕青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问出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避开他的视线,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
慕青瞬间怔住。
顾兰倾抬手,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下一刻,微凉的的唇瓣覆上了她的嘴唇。
慕青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吻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掠夺意味,他的牙齿甚至不经意地磕碰到了她的下唇,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感,却奇异地混合着一种令人战栗的酥麻。
他用力吮吸着她的唇瓣,舌尖带着灼人的温度,强势地撬开她因惊愕而微启的齿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慕青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顾兰倾才稍稍退开些许,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织,急促而灼热。
洞穴内幽蓝的光晕中,慕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染着情动绯色的俊美脸庞,眼神还有些迷蒙,她喃喃地道:“……又是像上次那样,神志昏沉吗?”
顾兰倾凝视着她,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缓缓摇头,依旧是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不是。”
他再次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