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以星辉基金会创始人身份发布的悬赏通告和请求独立监督的声明,像一块投入浑水的明矾,迅速在舆论场中激起了两极分化的反应。
支持者赞赏其坦荡与担当,认为这是对生命负责的态度。而质疑者则抨击这是薄氏危机公关的烟雾弹,甚至恶意揣测苏晚是想借此树立个人形象,为日后争夺薄氏权力铺路。
这些纷杂的声音,通过沈心怡和不同渠道,断断续续传到苏晚耳中。她靠在病床上,看着平板上滚动的评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搭在薄毯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会被流言击垮的苏晚,但这些恶意,依旧像细小的冰碴,硌得人生疼。
薄靳珩那边压力更大。陆衍看似“好心”的提醒成了现实,董事会几位元老联合施压,要求他立刻切割与星辉基金会“高风险项目”的关系,并质疑他因个人感情(指苏晚和孩子们)影响了商业判断。同时,市场上那股隐蔽收购薄氏散股的力量,动作似乎加快了少许。
内忧外患之下,薄靳珩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他几乎住在书房,与救援前线、公关团队、董事会元老进行着连轴转的沟通与博弈。但无论多忙,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在每日固定的时间,将温热的汤药和精心搭配的餐食亲自送到苏晚病房门口,停留片刻,然后沉默离开。
这天傍晚,他照例送来晚餐。苏晚正与沈心怡通电话,沈心怡似乎查到了一些关于当地地头蛇与某个医疗器材供应商之间灰色交易的关键线索,语气兴奋。
薄靳珩放下餐盘,动作很轻,没有打扰她。但在转身离开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苏晚因为专注而微微发亮的侧脸,以及她提到“证据”、“追查”时眼中闪过的、久违的锐利光芒。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个在薄氏年会上,针对某个公益项目与他据理力争、眼神熠熠生辉的苏晚。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酸涩的闷痛。他迅速收回目光,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苏晚挂断电话,看向门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属于他的、清冽而疲惫的气息。她注意到,今天送来的晚餐里,多了一小碟她孕后期偶然提过一句想念的、城南老字号的桂花糕。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香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被这无声的、细致的观察,轻轻拨动了一下。
就在救援行动取得进展,找到部分失联人员(不幸的是,一名年轻的志愿者医生已确认遇难)的同时,另一条隐藏的线索开始浮现。
沈心怡动用她在媒体圈的人脉,不仅追查事故背后可能的阴谋,也开始暗中调查五年前苏晚在法国遭遇的细节。她始终觉得,好友当年决绝离开,必定有更深的原因。
与此同时,陆衍似乎也不甘寂寞。他不知从什么渠道,挖到了一个曾在薄老夫人身边伺候过多年、后来因故被遣散的老佣人。这个老佣人,似乎知道一些关于五年前,薄老夫人如何设计苏晚,甚至可能……与法国那边有过联系的隐秘。
陆衍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秘密接触这个老佣人。他未必是想帮苏晚,更多的是想找到能彻底打击薄靳珩的“弹药”。薄老夫人毕竟是薄靳珩的生母,任何关于她迫害子嗣(苏晚当年流产)的丑闻爆出,都将对薄靳珩的声誉和薄氏的稳定造成毁灭性打击。
面对沈心怡的调查和陆衍可能掀开的旧日伤疤,苏晚的心情异常复杂。
一方面,她渴望真相,渴望让薄老夫人为那个逝去的孩子付出代价。另一方面,她又恐惧真相被赤裸裸揭开时,那血淋淋的场面,以及可能对现在生活(尤其是对三个年幼孩子和刚出生的曦光)造成的冲击。
她站在新生儿监护室外,看着保温箱里咂着嘴的小女儿。曦光似乎感应到母亲的注视,挥舞了一下小拳头。
这一刻,苏晚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别人来揭开伤疤,或者由别人来定义她的过去和未来。无论是基金会的危机,还是五年前的旧账,她都必须亲自面对,夺回主动权。
她联系了沈心怡,没有阻止她调查,反而提供了自己还记得的一些关键时间和地点线索。同时,她让林峰(这次是明确指示)调来了星辉基金会自成立以来所有的项目风险评估报告和董事会纪要,她要彻底清查,还有多少潜在的风险被忽视,又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这块“肥肉”。
她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产后虚弱带来的迷茫和被动正在消退,那个在商场上也曾独当一面、内心坚韧的苏晚,正在一步步走回来。
薄靳珩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他看着她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处理基金会事务时专注的侧影,看着她与沈心怡通话时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看着她面对董事会通过林峰传递来的质疑时,那冷静而有力的回应。
他意识到,那个他试图用“保护”和“赎罪”禁锢在身边的女人,正在以一种他无法阻止的速度,重新长出坚硬的翅膀。
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握在手中的沙,正在加速流逝。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刺痛感的欣赏,也在他心底滋生。
他或许……再也无法将她完全掌控在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