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书生忍不住跺脚：“哎呀，其实就是关于纵横术，操纵人心的那种书……”
顾知兰勾唇一笑，就是厚黑学呗。
《鬼谷子》最合适不过了，《罗织经》也可以，古代第一邪书，都是一些拿不上台面的腹黑心机之术。
顾知兰看那书生一派清正模样，真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李叔摇摇头：“这个真没有。”
书生便叹气离开了。
顾知兰跟在他身后走出门外，书生忽然站定，长吁短叹，顾知兰脚步收不及时，一头装在他瘦削的脊背上。
书生连忙回身拱手作揖：“姑娘，抱歉，抱歉，晚生失敬了。”
顾知兰看着他那副谦恭有点呆气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说道：“公子想要的书，是不是这种？我讲个小故事你听一听。”
“某朝饥荒年间，前往赈灾的父母官范某面对奸商屯粮抬价，不但没有镇压，反而鼓励继续抬价，于是各地商人纷纷运粮前来，等待粮仓充盈，他开仓赈灾，百姓免费获粮，商人被迫抛售中止，粮价由此暴跌。”
那白面书生一听，立刻拍手，满脸喜悦：“姑娘懂我，正是这种，不过，此乃阳谋，可有阴谋？”
顾知兰轻笑一声：“另一朝饥荒年间，官府发放赈灾粮食，很多人伪装成灾民前来领粥，这一现象屡禁不止，和某就往粥里撒了一把石头，果然来领粥的都是真正的灾民了，因为只有灾民愿意吃这种粥，这做法不地道，但是有效。”
白面书生面上难掩激动，说话也有点结巴：“姑，姑娘，我请姑娘喝茶，我们详细一叙？”
顾知兰虽不为任何人守节，但也不想和陌生男子独处，她笑道：“喝茶不必了，若确是公子所需，此书我有，明日申时三刻还是南洋书肆门口，我拿来给公子。”
白面书生闻言连连道谢，拱手作揖，又从袖子中拿出五两银子：“我知此书难获，断没有让姑娘白给的道理，今日所带银钱不多，此为定金，明日再付给姑娘五两银子，你看如何？”
十两银子买一本邪术，冤大头啊。
再说了，其实顾知兰也没费太大力气，是之前去雍州时逛书摊偶然发现的，就买了回来，只花了一百文钱。
但这书生既然上赶子给钱，也没有不收的道理，买卖这事本就是愿打愿挨。
于是顾知兰欣然收下，拿了钱一得意就想走，却被那书生叫住：“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在下姓陆名川，大家都叫我大川。”
顾知兰一笑，只简单说一句：“我姓顾。”
这个时代女子不需报名讳。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她有点疑惑，这个陆川随手就拿出十两银子买书，应该是家境殷实的，为何衣着简朴，在南洋书肆只看不买。
这个呆头鹅到底什么来头，顾知兰摇摇头懒得再想，反正今日赚了不少钱，她要去买买买。
而陆川看着顾知兰的背影呆愣在原地，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呢，第一眼见只觉得美若天仙，气质婉约如大家闺秀。
可她谈吐率性，举止洒脱，比大家闺秀又多了几分灵动，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叛逆不羁，但只增添几分娇憨可爱。
陆川望着，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直到一只大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回头一看是自己的朋友。
“看姑娘呢？也是，嫂子都走了好几年了，你如今得总督崔大人赏识，步步高升，仕途顺遂，也该考虑娶个续弦了。”
陆川不由得涨红了脸，瞪了对方一眼，说道：“什么步步高升，仕途顺遂，我如今不顺心得很。哼，这西平县衙就是个火坑，我早晚被那群老狐狸给生吞活剥了。”
第二日申时，顾知兰把书带来南洋书肆交给陆川，她梳了双髻搭配编发，一缕刘海自然垂落于耳鬓，皮肤雪白粉嫩，眉目如画，着一袭淡蓝色衣衫，活脱脱似下凡的小仙女。
陆川只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
顾知兰把书递给陆川，陆川欣喜接过，又付了剩下的五两银子。
陆川向来嘴拙，胆子也不大，但今日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又一次发出邀约：“顾姑娘可否去茶楼一叙？此书想必姑娘早已熟读，其中精妙之处，还想跟姑娘请教。”
顾知兰一笑：“改日，等陆公子读完后吧，我今日还有事，告辞。”
陆川掩盖住脸上的失望之色，又说道：“姑娘不必如此生分，姑娘于我有大恩，叫我大川就好。”
顾知兰微微蹙眉，十两银子卖给你一本邪书就成了大恩，这人真像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啊。
暮色降临，看着顾知兰离开的灵动背影，又一次被拒绝的陆川，怅然若失地站了很久，想起明日公务在身，便慢慢踱步回到了西平县衙。
第二日辰时，陆川便拿穿戴好官服，系好玉带，登上芴头履，坐上官轿出门去了。
他带领李县丞等几位属下去周围的乡镇考察，内心感慨万千，西平县的村镇是真穷啊，精神风貌也不咋样，人们的眼神中满是麻木。
陆川是崔实的弟子，曾奉命去宇杭一带游学，被当地村庄的富庶，民众的好学之风深深感染，然而回来西平县，看到的简直就是满目荒凉。
西平被上一任县令和江家折腾得没了灵性，虽然江家已经倒台，但沉疴不是一时能治愈的，更何况，他现在推行新政，还阻碍重重。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县丞，出来考察竟然还带了两个婢女，一个喂水一个擦嘴，这排场也真是没谁了。
陆川摇摇头，坐上马车来到了西望村。
一进村子便看到一排热火朝天的场景，甘蔗地里，农人们手持蔗刀，正挥刀斜砍。
这种力气活都是男人干，女人们也没闲着，帮着做一下搬运、清理的工作。
族长看到陆川等人，连忙上前行跪安礼：“草民给县令大人请安。”
陆川连忙扶起族长：“老人家毋需多礼，快快请起。”
族长说道：“陆大人来的正好，村里正收割甘蔗呢，我们种的甘蔗呀，是特意从天竺运来的种子，比一般的甘蔗要甜的多。”
说着命人切成小块递给陆川、李县丞等人。
李县丞嫌弃得瞥了一眼，甘蔗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没吃过似的。
陆川吃了一口，顿时眯起了眼睛，如蜜糖一般的清香甜美瞬间在口中绽开，那种感觉就像童年偷偷吃糖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