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之日,长安城破天荒地迎来一场不落雪的“白雨”——漫天飞舞的不是雪花,而是礼部张贴于朱雀大街两侧的素帛榜单。墨迹未干的姓名如星斗缀于云锦之上,而榜首赫然写着两个字:阿蛮。
万人屏息,继而轰动。那是大晟朝开国百年来,第一个以女子之身登科状元的名字,被金粉勾边,悬于皇榜正中,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千年的铁幕。百姓仰首观望,老儒抚须落泪,贵胄面面相觑。有人喃喃:“女子也能点翰林?”更有人跪地叩首:“这是凤鸣于野,文运重光啊!”
这一榜,不只是功名的揭晓,更是时代的裂变。女科首试,应者如云,春鸦卫千人报名,皆是锦年亲手遴选的巾帼英锐。她们或出身寒微,或曾为婢妾,却在绣阁灯下苦读经史,在针黹之间推演策论。锦年亲授“绣理入政”,将经纬交错的针法化作治国之道——“密针藏势,疏线通情;起落有度,方成锦绣。”她以丝线为笔,以罗帛为纸,教她们把《孟子》绣进山河图,把《盐铁论》织入民生策。一时间,“绣策”风行,连太学诸生也悄然摹习。
殿试当日,皇帝亲临崇文殿。三百秀女着素色襕衫,立于丹墀之下,宛如春日初绽的玉兰。试题出自《贞观政要》,问“何以安民立国”。阿蛮提笔疾书,不引典故,不饰辞藻,只以北境流民之苦、江南赋税之重为据,条陈十策,字字带血,句句含情。尤其一句“男耕女织,非天定之序,乃权柄所设”,令满殿哗然,亦令皇帝久久凝视。
放榜之后,圣旨即下:封阿蛮为“绣衣舍人”,赐紫袍银鱼,入主新设之绣衣馆。此职虽无宰辅之名,却掌奏对之权,可直递密折,参议朝政。一时间,绣衣馆门前车马如龙,昔日冷清的西华坊竟成了新的权力中枢。那些曾讥讽“妇人执针,岂能理政”的老臣,如今不得不低头递帖,求见这位年轻的女状元。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锦年端坐于凤仪偏殿,手中银针轻挑,正在为已故皇后绣制最后一袭冥衣。黑缎为底,金线为纹,凤凰逆火而生,双翼展开,护住一座微缩的宫城。她不言不语,却以针代诏,以绣传意。那一针一线,既是哀思,也是宣言——她不要后位,不要凤玺,甚至不要子嗣承恩;她只要一条路,一条让天下女子能凭才学立身的路。
阿蛮拜谒恩师那日,携的是金簪,奉的是素履。她跪在锦年面前,泪如雨下:“师父教我识字,教我明理,今日弟子登第,愿以一生践行‘绣治理国’四字。”锦年扶起她,轻轻将金簪插入其发髻:“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奴婢阿蛮,而是大晟第一位女进士。你的笔,便是剑;你的策,便是律。去吧,替千万说不出话的女子,写下属于她们的章程。”
消息传至边关,沈清砚正率军夜巡长城。他接过京中信笺,读至“阿蛮中状元”五字,手一颤,火把几乎落地。良久,他对副将道:“中原风气变了,不再是刀剑定乾坤,而是绣针定江山。”言罢仰望星空,只见南天一颗凤星熠熠生辉,恍若照见当年那个执针笑语的少女。
自此,绣衣馆权势日盛,女官列班于朝堂侧廊,参与议政;各地书院纷纷开设“女塾”,民间童谣也改了词:“儿郎读书望登科,女儿执笔绣山河。”一个以智慧而非出身、以才能而非性别为尺度的新时代,正随着那一袭袭飘扬的绣衣,缓缓降临。
凤未栖巢,已鸣九霄。
一榜定乾坤,万针启文明。
此非篡权,乃文运复兴;
非妇人干政,实天下共治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