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公爵府的书房内已经灯火通明。
修斯将连夜整理出来的厚实档案放到顾沉面前。
“公爵。能奇副司长的雄子正全力争取的，是皇家科学院一个涉及能源技术的名额，他的主要对手，是克莱尔上将一位表亲的门生——不过顾氏研究院在该领域拥有决定性的话语权和投票权重。
军事法庭的观察员是马特中将的同期，两名心理专家，背景相对干净，但那位观察员欠有巨额赌债，追债方是第二军团后勤部控制的灰色产业。”
信息脉络清晰地将背后的黑手指向了第二军团马特，以及默许甚至可能暗中推动此事的、与顾霆关系暧昧的克莱尔。
顾沉快速浏览，眼神冰冷。“让能奇知道，科学院那票顾氏投给谁，不是克莱尔能说的算的，取决于他今天的表现。顾沉的声音冷冽，“把观察员的背景送给云翊，他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修斯躬身退下。
顾沉转向整装待发的米迦。军装笔挺的雌虫站在晨光里，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着坚定的光芒。
“过来。”顾沉抬手示意。
米迦走近。当他俯下身时，顾沉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股精纯温和却带着某种奇异法则印记的精神力缓缓注入米迦的精神领域。
这并非疏导，而是在米迦自身坚韧的精神壁垒之外，构筑了一层极其隐秘的守护屏障。
“这道屏障能抵御一次强效的精神攻击与窥探，保护你的精神核心。”顾沉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记住，你不是去接受审判，而是去迎战。我会在外面，和你一起。”
米迦感受着精神领域里那道陌生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被凛冽的寒光取代：“雄主放心。”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坚定的步伐，走向等候在外的监察司悬浮车。
监察司第七评估室，色调冰冷，光线被刻意调得有些刺眼。
能奇副司长坐在主位，面色沉肃。两侧是眼神精明的心理专家，侧后方阴影里坐着军事法庭的观察员。
流程按部就班。精神力稳定性测试，米迦的数据完美得如同教科书。高强度压力情境模拟环节，他甚至在系统预设的绝境中，凭借冷静到可怕的判断，找到了一丝理论上的生路，让负责设置难度的技术员都为之侧目——这根本不是评估，更像是一场作战演示。
能奇副司长坐在主位，看着测试仪上平稳到近乎完美的曲线，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真正的交锋，在心理问答环节开始。
“米迦少将。”心理专家甲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却开始变得刁钻，“资料显示，你在外祖父过世后，曾有持续三个月的精神力波动记录。
这是否说明，家族变故对你造成了不可逆的心理创伤？并影响您日后在高压下的决策？”
问题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最痛处。
“那是任何虫族失去至亲后的正常应激反应。”米迦打断他，声音冷冽，“我用了两年时间自我调整与训练，稳定了精神力。过往的经历锤炼了我的意志，而非造成了所谓创伤。我的战场决策记录，便是最好的证明。”
观察员突然插话，语气带着质疑：“但我们注意到，你在不久前，再一次经历失去雌父的经历，复职后，对于下属的失误容忍度显着降低，甚至在格斗场公开重伤同僚。这是否是压力下的情绪失控，或者说……攻击性增强的表现？”
“在军队，宽容等于谋杀。至于格斗场，”米迦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对方，带着一丝属于强者的漠然，“那是他自找的。监察司若有疑问，可以调取完整的挑战记录和医疗报告。”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个体行为完全置于军规和正当防卫的框架内。
能奇正要继续施压，侧门突然滑开。一名穿着皇家护卫制服的雄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径直坐在角落，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正用一种评估商品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米迦。
米迦的余光瞥见他的目光，背脊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是罗德——那个曾在他跌落谷底时，多次“规训”他，并亲自带他进入训诫室，让他亲眼目睹雌父菲尔被折磨至奄奄一息的皇家护卫首领。
评估室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冰冷记忆瞬间试图淹没米迦。他的指尖微微发凉。
罗德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且充满审视意味的眼睛，牢牢锁定米迦，嘴角勾起一抹冷冰冰的弧度。他很满意米迦的反应。
而能奇副司长似乎得到了某种信号，语气骤然变得极具攻击性：“米迦少将，资料显示，您在婚前多次拒绝皇室安排的、门当户对的联姻，最终却以近乎‘雌奴’的身份被赐婚给当时……名声不佳，双腿残疾的顾沉公爵。
这种近乎‘自毁’的选择，是否源于您对自身价值的否定，或是一种对皇室、对命运的消极反抗？这段始于屈辱的婚姻，是否本身就证明了您精神上的……不稳定性？”
这个问题恶毒至极，将米迦的婚姻彻底扭曲，试图从根本上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而米迦少将，看起来很适应现在的身份。”能奇的语气陡然尖锐，继续追问道：“从宁死不屈到对顾沉公爵百依百顺，这种选择与转变难道不也是精神不稳定的表现？”
几乎在能奇话音落下的瞬间，罗德眼中闪过诡异的光，一股阴冷且带着强烈羞辱意味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毒针，精准而凶狠地刺向米迦的精神核心！
这股力量带着熟悉的、属于训诫室的黑暗气息，瞬间勾起了米迦脑海中最惨痛的记忆画面——雌父苍白染血的脸，罗德冰冷的笑声，锁链的寒意……
剧烈的精神刺痛与翻江倒海般的负面情绪猛地袭来，米迦的脸色瞬间苍白，搁在膝盖上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呼吸一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精神深处那层由顾沉设下的屏障骤然发动！
一股清凉、磅礴、带着绝对守护意志的力量无声地扩散开来，不仅瞬间抚平了那股外来的精神攻击，更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内部翻涌的痛苦记忆与暴怒情绪牢牢锁住，稳住了他几乎失守的精神核心。
米迦猛地吸了一口气，原本有些涣散的冰蓝色眼眸重新聚焦，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锐利。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面平静无波，声音因之前的冲击而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评估室：
“我的选择很简单——有人给我锁链，有人给我尊严。”
罗德瞳孔微缩。
“至于各位质疑的‘价值’——“米迦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能奇脸上，“是用前线十七次战役，用麾下士兵的性命相托定义的。不是靠这几张废纸。”
罗德闻言，缓缓站起身。他走到米迦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看来顾沉公爵颇有手段。不过......”
他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米迦的额头，“说再多，你也永远都是那个在训诫室里发抖的小可怜。”
就在这瞬间，顾沉设置的精神屏障再次发动。一道无形的力量将罗德的手指震开，同时将试图侵入的精神力完全反弹。
罗德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震惊。他从未见过那只雌虫在他精神压迫下还能如此迅速恢复并进行如此凌厉的反击！
评估因代表了皇室的罗德干预而一时间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能奇的通讯器轻微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那是来自雄保会一位与他交好的高层的讯息，委婉地提醒他科学院名额的事被顾氏把持，“需要慎重考虑”。
几乎前后几秒，观察员也收到了消息。云翊通过特殊渠道，将观察员与马特中将在某私人会所密会的照片发送到了军事法庭内部纪律部门的举报邮箱。观察员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评估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齐宁上将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风尘仆仆，作战服上甚至还沾着贝塔星的沙砾，显然是刚从边境赶回。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能奇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能奇副司长，”齐宁的声音不高，虽然他是雄虫，却浑身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瞬间镇住了全场，
“关于我第一军团前线指挥官的评估，我这个直属上司，是否有权旁听？还是说，监察司现在已经可以绕过军团，直接对一线指挥官进行‘审判’了？”
规章里确实有直属长官有权了解评估过程的相关条款，只是以往很少被如此强硬地使用。
本就心神不宁的能奇脸色一变，强自镇定：“齐宁上将，您当然有权旁听，但请遵守评估纪律……”
“纪律我懂。”齐宁大步走进来，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在米迦侧后方坐下，姿态强硬，“你们继续。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专业’问题，需要劳烦皇家护卫队的雄虫，来对我的少将用精神力攻击？”
他的眼神如军刀般刮过罗德和能奇，带着战场杀敌般的凌厉和血腥气。
齐宁的到来，如同猛虎入室，瞬间打破了室内微妙而压抑的平衡。
能奇脸色难看至极。他知道，在齐宁的虎视眈眈和来自各方的压力下，想要再强行给米迦扣上“精神不稳”的帽子，已经很难了。
就在这时，顾沉的私人通讯接了进来，直接请求与能奇对话。
能奇犹豫了一下，在齐宁冰冷的目光和目前不利的形势下，还是选择了接通。
顾沉的虚拟影像出现在评估室内，他依旧坐在轮椅上，但眼神锐利如鹰，隔着网络，都让能奇与罗德感到一股寒意。
“能奇副司长，打扰。”全息影像中的顾沉语气礼貌，但难掩锋芒。
“刚获悉，军委会鉴于贝塔星战事顺利，已初步同意恢复部分演习预算，并点名要求第一军团米迦少将协助我第四军团提交基于新技术验证的演习方案。
所以，我想请问，评估还需要多久？军委会和第四军团，都在等待一个符合事实的结果。”
他轻描淡写，一句未提评估本身，却句句施压。更是搬出了军委会和军团核心利益，形成无形重压。
能奇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评估一个军雌，而是在与一个庞大的、无形的力量网络对抗。公爵府、第一军团、雄保会、甚至军委会和第四军团的潜在压力，都通过顾沉这通通讯，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评估已基本完成。”劳伦斯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最终结论，需要综合所有数据后，由委员会合议……公正给出。”
“很好。”顾沉淡淡点头，影像消失。
最终，这场充满刁难与凶险的评估，以“数据采集完毕，需进一步分析研判”暂告段落。没有当场宣布不利结果，即是巨大的胜利。
米迦起身，向几位评估官行了无可挑剔的军礼，然后转身，与齐宁一同离开。经过罗德身边时，他冰蓝色的眼眸与之对视一瞬，里面不再有恐惧，只有冰冷的警告与超越过去的平静。
两人并肩走出监察司大门，外面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米迦微微眯了下眼，感受着重新获得的自由空气。
悬浮车上，齐宁终于放松下来，他用力拍了拍身旁的肩膀，语气带着赞许：“连罗德的精神压迫都能扛下来，好样的！顾沉那小子……手段可以。你这个雄主，了不得！”
米迦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轻轻“嗯”了一声，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下来，变得更加坚硬，也更加明亮。
回到公爵府，顾沉已经在庭院里等候。
米迦走到他面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顾沉主动牵起他的手握住，温和的精神力缓缓流入，抚慰疏导着他经历高强度对抗后略显疲惫的精神核心。
“辛苦了。”顾沉说。
米迦摇了摇头，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坚定。
“我见到了罗德。”米迦突然说，“他用了精神力。”但他有了雄主的守护，已经不会再被那段黑暗的记忆所缠绕裹挟。
“我知道。”顾沉指尖微微收紧，“屏障触发时我就感知到了。”幸亏……
“公爵……”修斯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一份新的报告：“军事观察员以‘健康原因’申请调离现职。”
顾沉点了点头，接过报告随意翻了翻，语气淡然的吩咐道：“西奥多的雌君在监察司有几年了吧？你去问问西奥多，监察司副司长之位有没有兴趣。如果有，我和他可以就‘罗德这位A级雄虫无故攻击S+公爵雌君一事’，先聊聊。”
米迦闻言，眼波微动，心底涟漪轻荡。
齐宁站在廊下看着他们，脸上露出难得的真切笑意：“看来，这里不用我担心了。”菲尔也能放下心了——他的小雌崽不仅自己已经足够强大，现在还多了位守护者。“接下来，该我们去找那些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家伙，好好算算总账了。”
风暴的第一波冲击，已被联手挡下。而反击的号角，才刚刚吹响。
夜幕降临，公爵府的书房里，顾沉看着光屏上第四军团的装备更新方案，指尖在几个关键节点做了标记。米迦站在他身后，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米迦轻声说。
“我也不会。”顾沉抬头看他，“今天之后，他们会明白一件事——”
夜风拂过，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想要动你，得先问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