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风有些凉。
觉凡说完那句话后，张玄立在原地未动，脸色如挨了一记耳光。周遭看热闹的人渐多，有从客栈跟出的修行者，亦有路过被引来的寻常百姓。
“你……”张玄指着觉凡，指尖又窜出电光，“你再说一次？”
“说多少次皆同。”觉凡语气平淡，“你要打，我奉陪。赌注是你自己提的，我应了。现下能滚了么？挡道了。”
这话说得太直，直得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张玄面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身后几个师弟皆按剑柄，眼看便要动手。
“张师兄！”一师弟低声提醒，“街上有常人……”
张玄这才回神，转头见周遭已围了三四十人，不少举着手机在拍。修行界有规矩，不可在常人面前显露法术，更不可当街斗殴。
他深吸气，强压怒火，盯着觉凡一字一句道：“好，很好。下午两点，天坛擂台，我候你。届时你若怂了不敢来……”
“我会来。”觉凡截断他，“现下能让开了么？”
张玄咬牙侧身让路。觉凡看都未看他，领着江星云与白玲自他身侧走过，步履从容。
走出十余米，江星云方小声道：“你方才……太激他了。”
“不激他，他仍会纠缠。”觉凡道，“这种人须一次按下去，按到他惧。”
白玲回望一眼，张玄仍站在原地，面色铁青盯着他们背影：“主人，他体内那股阴邪气息方才波动得厉害，险些压不住。”
“我知。”觉凡道，“故他今日必用某种禁忌手段。下午那场擂台，不会仅是寻常切磋。”
三人拐入另条街，周遭人少些。江星云犹豫片刻问：“那你仍要与他打么？万一他真用阴招……”
“打。”觉凡道，“且必须打。不仅为千年雷击木，更为弄清他体内那股阴邪气息的来路。若龙虎山弟子皆与那尊邪器有关，事便严重了。”
正说着，旁侧巷中走出人来，是柳文山。
“小师父。”柳文山含笑迎上，“方才街口那出戏，我都瞧见了。张玄那人向来跋扈，今日吃这般大瘪，实是难得。”
觉凡颔首：“柳先生有事？”
“无甚大事，只提醒小师父一句。”柳文山压低声音，“张玄此人，没面上瞧着那般简单。他能在龙虎山年轻一辈出头，靠的不止天赋师承。”
“哦？”觉凡挑眉。
“具体我不多言，免惹麻烦。”柳文山摆手，“总之下午擂台，小师父务必当心。龙虎山的五雷正法本就霸道，张玄又是金丹后期，修为扎实。且我听闻……他手中有件法器，是清虚道长私下给的，威力不小。”
“多谢提醒。”觉凡道。
柳文山笑笑，又寒暄两句便去了。走前特意望了白玲一眼，眼神有些深意。
“这人……”江星云望着柳文山远去的背影，“似知晓许多事。”
“江南柳家以情报网着称，他知些内情不奇。”觉凡道，“但他只提醒，不插手，说明不欲得罪龙虎山，亦不想看我吃亏。这般态度，倒也寻常。”
三人继续往天坛行。路上又遇几拨修行者，皆赴法会的。不少人认出觉凡，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至天坛门口，人更多。广场上已搭起数十临时摊位，有售法器的，有卖丹药的，还有售符箓古籍的。吆喝声、议价声混作一片，热闹如集市。
“交易会已开了？”江星云讶道。
“法会期间交易会全天开放，切磋擂台只在下午。”旁侧有人搭话，是个三十来岁女修，穿运动服，背双肩包，“你们头回来？”
觉凡点头。
“怪不得。”女修笑道，“我名周雨，散修。看你们面生，提醒一句啊，交易会里水深，买东西须多长心眼。有些摊主专坑新人。”
她看了眼觉凡的光头：“尤是你这般，一瞧便是佛门弟子，更须当心。有些道门的人会故意抬价，或售假货予你。”
“多谢提醒。”觉凡道。
周雨摆手，转身挤入人群消失了。
“这人倒热心。”江星云道。
“散修不易，能结善缘便结善缘。”觉凡环顾四周，“走罢，先寻陆清雪，问下午擂台安排。”
他们在广场边缘寻到玄门服务台。陆清雪正忙着为几个修行者登记，见觉凡过来，朝他们点头。
候了五六分钟，陆清雪忙完走来：“你们来了。方才街口的事我听说了，张玄那厮真是越发过分。”
“无碍。”觉凡道，“下午擂台几时开始？”
“两点整，在主擂台。”陆清雪道，“不过我得提醒你，张玄方才去寻了清虚道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木匣，瞧着似装法器的。你最好有个准备，他或会动用法器。”
“能用么？”江星云问，“不是说切磋擂台不能用外物？”
“规矩是这般定的。”陆清雪苦笑，“但龙虎山是主办方之一，他们若说那法器是张玄本命交修之物，不算外物，我们亦无法。”
她看向觉凡：“实在不行，你便认输。千年雷击木虽珍贵，但无需为此拼命。”
“我不会输。”觉凡说得平静。
陆清雪盯他看了几息，轻叹：“行罢，你心中有数便好。对了，赵特使方才寻你，说武馆地底那尊邪器已挖出，想请你去瞧瞧。”
“现在？”
“嗯，就在后面临时仓库里。”陆清雪道，“那东西邪门得很，挖出时伤了两名工人，幸得赵特使及时出手，用符箓封住了。”
觉凡点头：“带路。”
临时仓库在天坛侧面一排平房中，门口有玄门之人守着。赵明诚在内，正与几个技术人员围着那尊黑陶瓮研看。
见觉凡进来，赵明诚招手：“小师父，来看看此物。”
那尊陶瓮半人高，通体漆黑，表面刻满扭曲符文。瓮口用黄符封着，但符纸边缘已有些发黑，似被腐蚀。
“此物……”觉凡走近几步，能觉瓮身散出的阴冷吸力，纵使被符箓封着，仍在缓慢吞噬周遭灵气。
“我们查过了，材质是寻常陶土，但炼制手法极特殊。”一个戴眼镜的技术人员道，“符文亦非已知任何一种，应是某种失传邪术。”
赵明诚看向觉凡：“小师父能看出什么？”
觉凡伸手，悬于陶瓮上方。四叶菩提感知力顺掌心延伸，穿透符箓，探入瓮内。
下一瞬，他猛收回手，面色变了。
“怎了？”赵明诚问。
“里头……”觉凡深吸气，“里头封着至少三十道怨魂，皆是修行者。其中三道气息，与瓮旁那三具尸身吻合。”
仓库内霎时静了。
“你是说……”赵明诚声音发沉，“此瓮不仅能吸灵气，还能吸人魂魄？”
“不止。”觉凡指瓮身符文，“这些符文的作用，是将吸入的灵气魂魄转化成某种精纯能量，而后……输送至某处。”
他顿了顿，补道：“且我觉出，中州地底还有至少两尊这般瓮。它们经地脉连接，结成一阵，正缓慢抽取整个中州的龙脉灵气。”
赵明诚面色铁青：“能寻到另两尊么？”
“予我时间，或可。”觉凡道，“但须尽快。此阵每运转一日，中州地脉便弱一分。待龙脉灵气被抽干，整个中州风水便废了。”
“该死！”赵明诚罕见骂了句，“何人这般狠，要毁一座千年古都？”
无人能答。
仓库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便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一玄门弟子匆匆跑入：“赵特使，外头打起来了！”
“谁与谁？”
“龙虎山张玄，与一古武世家的人！”弟子喘气道，“就在主擂台那边，已围了许多人了！”
赵明诚与觉凡对视一眼，同时朝仓库外冲去。
主擂台那边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擂台上，张玄正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对峙。那青年着练功服，身材精壮，双手戴一副金属拳套，拳套上刻着繁复纹路。
“是楚家的人。”陆清雪挤过来低声道，“楚雨荨的堂兄，楚风。楚家以古武闻名，楚风是他们这代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台上，张玄手持桃木剑，剑身电光缭绕。他看着楚风冷笑：“楚家的废物也敢登台？滚下去，莫耽误我与那秃驴的约战。”
楚风面无表情：“张玄，你嘴放干净些。此处是玄门法会，非你龙虎山撒野之地。”
“撒野？”张玄笑了，“我教训个与妖邪混迹的和尚，叫撒野？你们楚家何时也成妖邪走狗了？”
这话说得太难听，台下楚家之人皆站了起来，眼看便要冲上。
便在此时，觉凡分开人群，走至擂台边。
他抬起头，望着台上张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
“如你所愿。”
三个字。
整个广场霎时静下。
张玄转头看向觉凡，嘴角勾起狞笑：“你终于来了。”
觉凡未理他，转头对楚风点了点头：“楚兄，这场让我来。”
楚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张玄，颔首跳下擂台。
觉凡缓步踏上台阶。他走得慢，每一步皆踏得沉实。行至擂台中央，立在对面的张玄身前三米处。
下午两点的阳光刺目，照在汉白玉擂台上，反射出耀眼光芒。
张玄举起桃木剑，剑尖指向觉凡：“秃驴，今日我让你知晓，何为真正的……”
“废话真多。”觉凡打断他，抬起右手，“要打便打。”
他掌心，淡淡金光开始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