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个瞬间都充斥着绝望的粘稠感。
那名抬手凝聚幽绿毒火的魔修，脸上带着戏谑而残忍的笑容，目光扫过挤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人群，像是在挑选最先品尝的猎物。他身后，其他魔修也发出不耐烦的低吼和狞笑，魔气如同实质的阴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红衣横剑而立，剑尖因为力竭而微微颤抖，但她脊梁挺得笔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不屈火焰，死死盯着那名凝聚毒火的魔修，准备用身体为身后的人争取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
孙执事倒在远处，生死不知。
其他的弟子和杂役，有的闭目待死，有的低声啜泣，有的则如同林凡一样，大脑一片空白，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林凡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那寒意仿佛要渗入他的骨髓。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是最后的倒计时。魔修掌心那团幽绿毒火越来越亮，散发出的恶臭和毁灭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躲？无处可躲。
逃？无路可逃。
求饶？毫无意义。
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他就像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老鼠，而挥舞着屠刀的，是凶残的猫。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地球道教学院的考场、被雷劈中的瞬间、妖兽森林的逃亡、青云宗的扫地生涯、藏经阁的暗中观察、药田袭击的“侥幸”、叶红衣血战不退的刚烈、还有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
“我真的……只想苟活下去啊……”一个近乎委屈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非要逼他？
他看着那名魔修似乎选定了目标，那团幽绿毒火即将脱手而出，目标赫然是人群中央、几个伤势最重、根本无法移动的弟子！
一旦落下，那里将瞬间化为毒火地狱！
叶红衣发出一声悲愤的清叱，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
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一线的刹那——
一直低垂着头、仿佛被吓傻了的林凡，猛地抬起了头！
他脸上那惯常的惶恐、卑微、茫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之下，却又仿佛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的眼神，不再闪烁躲藏，而是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那团幽绿的毒火和魔修狰狞的嘴脸。
他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被迫，以及一种……终于做出决断的释然。
既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再退，无需再避！
在所有人——包括那些步步紧逼的魔修——都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林凡猛地将右手食指伸入口中，狠狠一咬！
指尖传来刺痛，温热的、带着一丝铁锈味的液体涌出。
是血。
他来不及，也不敢再用树枝、泥土。情急之下，唯有自身精血，蕴含着生命本源的气息，或许能更好地承载他此刻决绝的意志，引动那不受控制的力量！
他抬起流血的手指，不再有任何犹豫，不再有任何顾忌，就在身前冰冷的空气中，以一种看似毫无章法、胡乱涂鸦的方式，疯狂地挥舞起来！
他的动作快得带起了残影，指尖划过空气，留下了一道道殷红的、散发着微弱热气的血痕！那些血痕彼此交织、勾连，形成了一个极其繁复、扭曲、充满了某种原始、蛮荒、暴烈气息的诡异图案！
这根本不像他之前刻画过的任何符文！没有“清洁符”的圆融，没有“聚水符”的灵动，没有“火球术”的爆裂，更没有“安炉符”的古朴！它更像是一种临摹，一种对冥冥中某种毁灭法则的、极其拙劣而疯狂的临摹！是他在极度压力和生死危机下，潜意识中对“引雷符”残存记忆与自身异变符法本能的强行糅合！
“他在干什么？！”
“那个杂役疯了？！”
“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幸存的弟子和杂役们看到林凡这怪异的举动，都愣住了，眼中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荒谬。一个杂役，咬破手指在空中乱画？这能有什么用？徒增笑耳！
连那些逼近的魔修也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猖狂的嘲笑。
“哈哈哈！看那个傻子！”
“吓疯了吧？在写遗书吗？”
“蝼蚁就是蝼蚁，死到临头还要搞这些可笑把戏！”
唯有距离林凡不远、正欲拼死一搏的叶红衣，在瞥见林凡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以及空气中那逐渐凝聚的、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时，心中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警兆，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这个杂役……不对劲！
然而，一切都太快了！
那名凝聚毒火的魔修，虽然也觉得有些怪异，但并未将林凡放在眼里，狞笑一声，掌心那团幽绿毒火猛地推出，化作一道惨绿的流光，直射人群！
也就在这同一时间——
林凡那看似“胡乱”画就的、由鲜血构成的诡异符文，完成了最后一笔！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嗡鸣，猛地以那血色符文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震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飞射的幽绿毒火，在空中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所有魔修的狞笑僵在脸上。
所有人惊恐、茫然、绝望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下一刻——
“咔嚓——！！！”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彩的、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毁灭意念的暗紫色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被魔气笼罩的天穹！它不是从云层中劈下，而是仿佛直接从那血色符文中诞生，凭空出现！
雷霆粗如儿臂，表面缠绕着无数细小的、嘶吼咆哮的电蛇，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在扭曲、崩塌！一股浩瀚、威严、充斥着绝对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倾覆，瞬间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这……这根本不是炼气期，甚至不是筑基期能引动的力量！其中蕴含的天威，让那三名远在主峰方向的金丹魔修都骇然色变，猛地转头望来！
“这是什么？！”
“天劫？！不对！”
“快躲开！！”
那名推出毒火的魔修，脸上的狞笑彻底化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想要后退，想要防御，但在那暗紫色雷霆的锁定下，他感觉自己如同琥珀中的蚊虫，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毁灭雷霆，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劈在了他发出的那道幽绿毒火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那团足以焚灭数十人的幽绿毒火，在接触到暗紫色雷霆的瞬间，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湮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
而雷霆去势不减，在湮灭火球后，仿佛拥有生命般，一个极其微小的折转，如同死神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名目瞪口呆、僵在原地的魔修额头上。
魔修身体猛地一颤，瞳孔瞬间涣散。他周身缭绕的魔气，如同被投入烈焰的油脂，嗤嗤作响，迅速消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刻，他的身体从额头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紫色电纹，随即如同风化的沙雕般，寸寸碎裂，化作最细微的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形神俱灭！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喧闹、混乱、充满杀戮的演武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名魔修消失的地方，又缓缓转向那个依旧保持着抬手指天姿势、指尖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如纸的清秀杂役。
风，吹过战场，卷起地上的尘埃和血腥气，却吹不散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彻骨的寒意和荒谬感。
一个杂役……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杂役……用血在空中胡乱画了几下……引下了一道……秒杀炼气六层魔修的……恐怖雷霆？！
这怎么可能？！
幻觉？一定是濒死前的幻觉！
叶红衣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也浑然未觉。她死死地盯着林凡，那双原本充满决绝的眼睛里，此刻被无与伦比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如同看待神魔般的敬畏所取代。
是他？！
那个“运气好”的杂役？那个在药田袭击中“侥幸”存活的林凡？
原来……根本不是运气？！
那清晨小径旁的治愈石头……那昨夜稳定地气的温暖力量……难道……也都是……
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猜测，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芽，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
而林凡，在画出那一道血符，引动惊雷之后，只感觉浑身的力气和精神都被瞬间抽空，一种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虚弱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身体晃了晃，勉强靠着石壁才没有倒下。
他看着那名魔修灰飞烟灭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那兀自滴血的手指，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后怕和茫然。
这威力……比他预想的还要恐怖！而且，似乎带着一种……天罚般的气息？是因为用了血？还是因为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志？
他原本只是想制造点混乱，或者勉强抵挡一下攻击，却没想到直接引来了如此毁灭性的力量。
“玩大了……”他心中苦笑。
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抬起苍白的脸，目光扫过那些同样被吓傻了的、剩下的魔修。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配合着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这平静落在那些魔修眼中，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要可怕！
那是一种视他们如蝼蚁、掌控他们生死的、绝对的平静！
剩下的几名魔修，接触到林凡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看着同伴瞬间灰飞烟灭的下场，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嚣张气焰？
不知道是哪个魔修率先发了一声喊，如同惊弓之鸟，转身就逃！其他魔修也瞬间崩溃，争先恐后地向着来路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生怕慢了一步，那道恐怖的暗紫色雷霆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转眼之间，演武场一角，除了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青云宗众人，就只剩下林凡独自靠在墙边，以及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皮肤刺痛的毁灭气息。
寂静依旧持续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恐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希冀。
林凡感受着那些目光，心中叹息更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想要的“苟且”生活，恐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他缓缓放下依旧在微微颤抖、滴着血的手指，看着指尖那抹刺眼的鲜红，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是你们……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