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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魂……”

那瘦高的身影在幽世的黑暗中蠕动,由无数声音拼接成的嗓音,带着令人牙酸的愉悦,反复咀嚼着自己的名字。一根扭曲如枯枝的手指凭空一捻,一缕属于胡九娘执念的金色残余,竟被他硬生生从虚空中“提”了出来,在他指尖化作一根黏腻闪烁的诡异“丝线”。

“你看,‘馆长’阁下,”他“脸”上十几张微笑面具同时转向黑暗中那两个痛苦抽搐的魂体——失去剑的将军萧绝,失去笔的才子墨寻。“这位美丽的‘原材料’,还剩下这么一点点‘边角料’。”面具们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多不完整啊。作为副馆长,我的职责,就是帮他们找回来。”

金色丝线在他指间跳跃,如同毒蛇吐信。“把将军的‘荣耀’,做成墨先生的‘笔杆’。”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再把墨先生的‘才情’,织成将军的‘剑穗’。”声音愈发尖利,“你看,这样一‘缝制’,他们就都‘完整’了。还能……永远在一起。多美啊。”

他笑着逼近,丝线一端化作寒光凛冽的缝合针,另一端垂落如蛇。危机,在幽世的法则层面骤然收紧!

然而,季尘却笑了。他非但未阻,反而好整以暇地鼓起掌来。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这片由概念与怨气构成的黑暗中,如同冰雹砸碎琉璃。

“缝魂副馆长,好手艺,好创意。”季尘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疏离赞许,仿佛在点评一件工具,“只是……你似乎耽误了我的工作。”

缝魂的脚步僵住。面具们齐齐偏转,无声地质问。

“典狱长大人的指令,赋予我处理这两件‘废品’的全权。”季尘摊开手,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我的‘治疗方案’,三步走:‘评估’、‘布展’、‘命名’。”他微微眯眼,公式化的官僚微笑爬上嘴角,“现在,是‘布展’前的最后‘评估’。你,作为副馆长,未经我这位正馆长允许,便要对‘展品’进行‘二次加工’,这在流程里,叫作……”

他顿住,吐出两个字:“越权。”

“越权?”缝魂那拼接的嗓音第一次出现凝滞。

“没错。”季尘指向那两个魂体,“他们是废品,但也是我季尘制造的、独一无二的、署有我‘疯佛’印记的‘废品’!任何修复改造,都将直接影响我最终‘艺术品’的呈现。你这么一缝合,岂不是等于……在一位大画家落笔前,抢过他的笔,说要帮他把颜色‘调匀’?”他望向虚空深处,仿佛向上级汇报,“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副馆长是对我的‘艺术理念’,有什么意见呢?”

典狱长在观察。一个能将“疯佛”灵骨玩出花样的“馆长”,和一个只会埋头缝补的“工匠”,哪个更有趣?

几秒死寂。缝魂脸上的面具们,同时绽放出一个更加夸张灿烂的微笑。“……是我想岔了,馆长阁下。”声音重新愉快尖锐,“艺术创作,确实不该打扰。”金色丝线如潮水般退回指尖,他躬身行了个滑稽的礼,“请您……尽情‘布展’吧。我,很期待。”

身形如一滴墨融入水墨画,悄无声息隐入黑暗。但最后的话语,淬毒的针般留在空气中:“七天之后,如果你的‘展品’,还没有我手中‘针线’织出的‘和谐’,我就会……免费帮你……‘永久展出’。”

威胁,赤裸裸。

季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汗浸透后背。刚才那番话,全是虚张声势!他所谓的“馆长权限”,可能连点亮一盏概念之灯都做不到。他赌的,是典狱长对“疯佛”玩法的好奇心,胜过对缝魂的实用主义。

他赌赢了……暂时。

“好了,病人,安静。”季尘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那两个依旧在痛苦中沉沦的魂体。他不再是慌乱的囚徒,而是一个握着“疯佛灵骨”、即将在因果层面动刀的外科医生。

“都听我说!”他的声音,通过“馆长”身份赋予的法则权柄,如冰锥刺入魂体深处。萧绝和墨寻的抽搐,瞬间凝固。

季尘双手抬起,开始“布置”。这一次,他分衍出的“疯佛灵骨”残念,不再是冰冷的手术刀或缝合线。

他猛地一握,对准萧绝:“你,是‘望乡台’!守护永不归的故乡,是你唯一剩下的‘职责’!”

概念之力如风暴席卷!断裂的城砖、破碎的旌旗、漫天飞雪的倒影在萧绝周围疯狂凝聚、挤压!他即将崩溃的魂体被这强行赋予的“概念”死死钉住,化作一座矗立在废墟之上的空洞雕像,只余下无神的凝望。

接着,他转向墨寻,五指如钩:“你,是‘绝命书’!承载永难续写的故事,是你唯一剩下的‘价值’!”

烧焦的纸灰、干涸的墨迹凭空出现,将墨寻彻底淹没!他跪倒在自己灵魂的废墟中,泪水断流,只死死抱着一本虚无的古籍,如同一座无魂的墓碑。

最后,季尘指尖一捻,一缕极细、极脆弱的“疯佛灵骨”残念化作一根“叙事之弦”。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根弦轻轻搭在了“望乡台”和“绝命书”之间。

弦未连接魂体,仅悬停震颤。然而,奇妙的共鸣瞬间产生!

将军成了书生悲剧里的背景,书生成了将军守望中的注脚。冲突消弭,他们成了彼此悲剧永恒的“见证者”。

一件全新的“艺术品”,在幽世的黑暗中诞生。

季尘踉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一丝疲惫的满意。“作品完成。命名……就叫,《破碎二重奏》。”

就在他准备松懈的刹那,典狱长冰冷的意志如同判官的朱笔,落下评语:“……勉强及格。一旦‘弦’断,他们比你第一次制造时,会崩得更惨。”

季尘苦笑。他何尝不知这“叙事之弦”的脆弱。

然而,更强烈的感知骤然袭来!作为“馆长”,他清晰地“看”到,展厅另一端,一个被无数“封印”标签覆盖的极其遥远的角落,自己刚刚完成的《破碎二重奏》,竟在那里引发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古老的共鸣!

那是什么地方?

季尘心念一动,试探性地将“馆长”的权限——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感知力,艰难地朝那个方向延伸。

穿透层层叠叠的封印,感知终于触及核心。

那不是魂体,不是妖魔。

是一顶……王冠。一顶由无数因果锁链缠绕,锈迹斑斑,却依旧透着无上荣光的破旧王冠!它古老到,连幽世的怨气都无法侵蚀。

就在季尘看清王冠的瞬间!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从万古之前穿透时空而来的声音,没有通过任何介质,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幽幽响起:

“……又一个……妄图用‘叙事’,去修复‘破碎’的……傻瓜?”

“你这根弦,织得不错。”

“可惜啊……”

“你缝得再好,也比不过……那把,曾经在王冠之下,活生生……挖走了一颗‘心’的……”

“……那把,沾染着‘疯佛’之血的‘因果之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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