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住了似的,悬在半空不落,京城的天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憋闷。
荣国府的仪门处,刚传来一阵喧哗,不多时,便有府里的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贾政的书房,声音都劈了岔:“老爷!不好了!大理寺和忠顺王府的人一块儿来了,说要……说要彻查府里的账目,还带了圣上的口谕,要封了荣禧堂!”
“哐当”一声,贾政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他踉跄着站起身,脸色惨白如纸:“怎……怎么来得这么快?”
王夫人惊呼一声,险些栽倒在椅子上,被平儿连忙扶住,她抓着平儿的手,声音发颤:“是不是弄错了?咱们没通逆,没贪墨,他们凭什么封府?”
话音未落,一群身着官服的人已涌进了书房,为首的是大理寺的寺丞,身后跟着忠顺王府的侍卫,个个面色冷峻。寺丞展开一纸文书,朗声道:“奉圣上谕,荣国府涉嫌包庇藩王旧部、私藏赃银、亏空官帑,即刻起查封府中主宅,拘拿相关人等至大理寺候审!”
贾政双腿一软,若非身后的小厮扶住,险些瘫倒在地,他颤声辩道:“冤枉!大人明察,我荣国府世代忠良,绝无通逆之举!”
“有无冤屈,大理寺自会公断。”寺丞语气淡漠,一挥手,侍卫便上前将贾政、贾琏等人控制住。王夫人哭天抢地,邢夫人也没了往日的刻薄,吓得浑身发抖,唯有平儿还算镇定,趁乱将早已整理好的、与藩王旧部无关的账目塞给寺丞,急声道:“大人,这是府里的清白账目,还请过目!”
可此刻没人理会她的话,府里顿时乱作一团,丫鬟仆妇的哭喊声、侍卫的呵斥声、器物倒地的碎裂声混在一处,惊飞了院中的寒鸦。曾经煊赫的荣国府,顷刻间便成了人间炼狱。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个时辰内便传遍了京城,也传到了清风阁。
李掌柜喘着粗气跑进后院,脸色比纸还白:“姑娘,荣国府……荣国府被封了!贾政老爷和贾琏二爷都被抓走了,听说……听说连府里的女眷都要被带去问话!”
紫鹃惊得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黛玉却只是握着那枚母亲遗留的银簪,指尖微微收紧,眸色平静得近乎漠然。
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没说话,心里却清楚,这是忠顺王的手笔——先拿荣国府开刀,既向皇帝表了功,又能震慑其他旧勋贵,顺带还能试探她的反应。
果然,没过多久,忠顺王府的幕僚又一次登门,这次他没了之前的客气,直接站在堂屋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黛玉:“林姑娘,荣国府已被查实通逆,你身为贾府外孙女,且曾持有姑苏田庄旧文书,还请随我去王府一趟,协助核查旧案。”
紫鹃挡在黛玉身前,急声道:“我们姑娘和荣国府的事无关!你们不能带她走!”
“无关?”
幕僚冷笑一声,“当年贾敏的田庄与荣国府牵扯甚深,如今荣国府出了事,林姑娘岂能置身事外?还是说,姑娘是想抗旨不遵?”
黛玉抬手按住紫鹃的肩膀,缓缓站起身,目光直视幕僚,清凌凌的眼底没半分惧色:“去王府可以,但我要先回房取一样东西。”
幕僚打量她片刻,料定她也逃不出掌心,便点头应允:“但请姑娘快些,莫要让王爷久等。”
黛玉转身进了内室,关上房门,迅速打开梳妆匣,取出那三页贾敏的残信,塞进贴身的香囊里,又将当年田庄交割的文书揣进袖中。
她望着镜中自己苍白却坚定的脸,深吸一口气。
临出门前,她悄悄拉过紫鹃,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紫鹃含泪点头,攥紧了她塞过来的一把钥匙。
待黛玉跟着幕僚走出清风阁时,雪终于落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在她的斗篷上,瞬间便融成了水,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