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阁停了定制胭脂的消息,不过半日便在京城的胭脂行当里传开了,有好奇的主顾上门打听,都被李掌柜以“掌柜身子抱恙、暂歇定制”的理由挡了回去。
可这刻意的低调,终究没能让黛玉彻底避开风波。
第二日晌午,忠顺王府的人竟亲自登门了。
来的不是之前倨傲的管事,而是一位身着锦袍的王府幕僚,进门便拱手笑道:“林姑娘不必多礼,咱家王爷听闻姑娘手中有姑苏田庄的旧文书,特命在下前来借看一二,也好佐证宁国府田产账目,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黛玉坐在堂屋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搭在案角的茶盏上,语气平淡无波:“王府要查账目,该去寻宁国府要凭证,我手中的文书,皆是先母遗留的私产交割字据,与官事无干,怕是帮不上王府的忙。”
幕僚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却依旧维持着客气:“姑娘此言差矣。当年贾氏田庄曾托宁国府代管,这字据里难免牵扯府中旧账,王爷也是按旨办事,还望姑娘莫要为难在下。”
“为难?”
黛玉抬眸望他,清凌凌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冷意,“我一介孤女,守着先母遗物已是不易,王府奉旨查案,自有圣谕和官印,若真要取阅,便请拿官府的文书来,我自当配合。若无,恕我不能从命。”
幕僚没料到黛玉这般硬气,一时竟语塞,僵持半晌,才讪讪道:“既如此,在下便回去复命,只是姑娘还需三思,莫要因私废公,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说罢,他便带着人悻悻离去。
紫鹃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姑娘,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黛玉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王府人马远去的方向,眸色沉沉。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忠顺王既已盯上她,便不会轻易罢休——毕竟此前是她和北静王联手递出的证据,才让他短暂身陷囹圄,如今他重掌权势,必然要逐个清算。
而另一边,荣国府彻底乱了套。
忠顺王的人不仅查抄了宁国府的账房,还直接封了荣国府的两处当铺,理由是“当铺曾收当藩王旧部的赃物,涉嫌通逆”。
贾政急得团团转,连着派了几拨人去王府求情,都被拒之门外,只带回一句“王府只是奉旨办事,荣国府若无罪,自可去大理寺辩白”。
王夫人瘫坐在椅子上,攥着佛珠的手止不住发抖,哭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跟着掺和那赈灾银的事!如今当铺被封,府里的银子都周转不开了,这可怎么活啊!”
贾琏也是一筹莫展,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顿住脚,却不是想着求黛玉,而是咬牙道:“实在不行,只能把府里那些没用的田庄和宅子典当了!先凑些银子打通关节,总好过等着被抄家!”
“典当?”
邢夫人在一旁冷笑,“那些产业早被你和凤丫头拿去抵了亏空,如今还有什么能当的?依我看,不如去求求北静王,他好歹是旧勋贵的头面人物,兴许能看在祖上的情分上拉咱们一把。”
“北静王?”
贾政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绝望,“他自身都难保了!昨儿我听说,忠顺王的人已经去查北静王府的别院了,他哪还有心思管咱们?”
平儿端着一碗热茶进来,见众人乱作一团,低声劝道:“老爷、太太、二爷都别急,二奶奶说了,如今只能把当铺里的账目全交出去,再把府里和藩王旧部无关的产业都报备给官府,先自证清白,剩下的,便看圣上的恩典了。”
众人闻言,都蔫了神色,书房里只剩一片死寂。
谁都清楚,这时候没人能帮贾府,连北静王都在避忠顺王的锋芒,更别提早已和贾府划清界限、自身还被盯上的黛玉了,他们根本没脸也没胆子去叨扰。
暮色四合时,北静王府的亲随又一次悄悄递了纸条到清风阁。
黛玉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荣府将查,残信自保。”
她捏着纸条,指尖微微用力,纸页瞬间被攥出了褶皱。
窗外的风又起了,卷着残雪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像极了多年前江南那夜,母亲弥留时的低叹。